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细细碎碎地洒在餐桌上,几碟精致的小菜冒着热气,气氛本该是温馨惬意的。然而,宋姣姣拿着筷子,却第三次看到坐在对面的宫远徵眼神发直,筷子悬在半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连最爱吃的菜都没夹一口。
她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宫远徵,你能不能好好吃饭?跟你一起吃饭,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无奈。【好不容易让厨房给我配了个热锅子吃。】
自从那次实行所谓的计划之后,这位徵公子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几乎顿顿都跑来她这里蹭饭。起初侍女紫苏和青黛还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如今已是眼观鼻鼻观心,习以为常,甚至会自动添上一副碗筷。
宫远徵被她的声音惊醒,猛地回神,有些烦躁地蹙起他那好看的眉毛,下意识反驳:“谁不好好吃饭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想得饭都忘了吃?”宋姣姣没好气地问。
“我在想,宫子羽那个废物,如今后山试炼,也不知道进行到第几步了。”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屑,但眉头却锁得更紧,显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关注?
宋姣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故意拖长了语调,调侃道:“哦——想不到啊,我们徵公子表面上对执刃之位争夺得你死我活,背地里还挺关心人家的试炼进度嘛?”
“谁关心他了!”宫远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音调都拔高了八度,“我巴不得他第一关都过不了!最好直接摔个鼻青脸肿滚出来!省得看着碍眼!”
“你们啊……”宋姣姣叹了口气,拿起汤匙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汤,“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兄弟,都有一个‘哥哥’的名头顶着,结果呢?搞得跟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何必呢?”
“我们才不是亲兄弟!”宫远徵厉声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我宫远徵只有一个哥哥,宫尚角!才不是宫子羽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能相提并论的!”
宋姣姣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彻底放下了碗筷,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直直地看向宫远徵:“野种?你凭什么就认定宫子羽不是老执刃的亲生儿子?就凭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
她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变得有些锐利:“就像现在,整个宫门的下人都在传我们的流言,说我们是一对儿。那按你的道理,传的人多了,我们就一定是一对儿了吗?宫远徵,判断事情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
【这小兔崽子,听风就是雨的毛病真得给他改一改了!一点都不冷静思考,和他那个心思缜密、走一步看十步的哥哥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宫远徵被她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梗着脖子反驳:“那不一样!宫子羽他娘兰夫人就是未足月生产!而且宫门里谁不知道,兰夫人入宫门前就有意中人!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然后呢?”宋姣姣没有激动,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就因为这些?”
“还有!老执刃他自己也不喜欢宫子羽!这总是事实吧!”宫远徵像是找到了更有力的证据。
宋姣姣闻言,几乎要被他这清奇的逻辑气笑,忍不住吐槽道:“我看啊!你和宫子羽的脑子,在某些方面也没差多少!”
“你!”宫远徵怒目而视。
“你先别急着瞪我。”宋姣姣打断他,“我问你,你自诩精通医毒,难道不明白妇人怀胎十月的基本常识?各家新娘送入宫门之前,是不是都有严格的身体查验?倘若兰夫人真是怀着身孕进的宫门,你们宫门那些经验丰富的大夫和嬷嬷们都是吃干饭的?能查不出来?老执刃那样的人物,会心甘情愿替别人养儿子,还养了这么多年?”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宫远徵,小时候,我也总觉得我父亲不爱我,他总是对我板着脸,要求严苛,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可我生病发烧的时候,是谁彻夜不眠地守在我床边?是谁盯着我一口一口把最苦的药喝下去?若真的不关心,根本不会过问任何事。老执刃若真的丝毫不关心宫子羽,又何必管他武功如何、学业如何、能否担当大任?直接放任自流,让他做个纨绔子弟岂不是更省心?”
宫远徵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宋姣姣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戳破了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某些东西。他怔怔地坐在那里,脸上愤怒的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白。
良久,他才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委屈和落寞,憋出来一句:“……我又没父亲……我怎么知道……”
【对了……他自小父母双亡,是宫尚角一手带大的……他其实根本没体会过正常的父子之情是什么样的……】
宋姣姣的心瞬间软了下去。她看着他低垂的脑袋,那双总是桀骜不驯的眼睛此刻被长睫遮住,竟透出几分孤寂孩子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动作有些生疏,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你没有父亲,”她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但你不是有尚角哥哥吗?长兄如父,他待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他关心你、教导你、保护你,这份心意,难道比任何父亲来得少吗?”
宫远徵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头顶传来的温暖轻柔的触感,是他从未在哥哥那里体验过的,陌生,却奇异地并不让人讨厌。
他沉默着,就在宋姣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他极低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闷闷地传来:
“……那你呢?”
“我?”宋姣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容明亮而真诚,收回了手,“我们是朋友啊!我当然也关心你喽!不然谁耐烦在这里跟你分析这么多,还管你吃不吃饭?”
宫远徵猛地抬起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睛里。朋友……这个词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有哥哥,有需要守护的宫门,有需要对付的敌人……却好像,从来没有过一个可以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斗嘴、甚至……摸摸头的朋友。
他看着她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耳朵尖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不自在,他猛地拿起筷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啰嗦!吃饭!菜都凉了!”
说完,便埋下头,近乎凶狠地开始扒饭,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根,泄露了他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