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夜晚，是一种被放大到极致的孤寂。
庞弗雷夫人给我灌下的镇痛和安神药剂似乎只作用于身体表层，它们勉强抚平了肌肉的痉挛和撕裂般的剧痛，却无法触及更深的地方。
那种由内而外的寒冷，以及心脏被挖空后留下的、嘶嘶作响的空洞感，任何魔药都无能为力。
周围是其他病号平稳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梦呓。
他们是摔断了胳膊、误食了狐媚子蛋，或是魁地奇训练受了伤。
他们的伤痛有来由，有尽头，有人关心。
或许明天一早，就会有朋友、同学，甚至担忧的教授来看望他们，带来糖果和问候。
而我呢？
我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床头，枯坐在一片阴影里。
没有人会来看望西弗勒斯·斯内普的“麻烦精”，这个刚刚因为“卑劣行径”而被院长亲手严惩的私生女。
就连庞弗雷夫人，在完成她作为治疗师的职责后，看我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怜悯，或许还混杂着一点对斯内普如此严厉手段的不赞同，但她什么也没说。
月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我的床沿，像一匹冰冷的银色绸缎，慢慢覆盖了我的手。
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这双手。
它们很瘦，指节有些突出，因为常年处理魔药材料而显得有些粗糙，并不像一个十一岁女孩该有的手。
就是这双手，几个小时前，握紧了魔杖，第一次为了守护某种东西而发射了咒语。
守护？结果呢？
结果就是更深的羞辱，更残酷的惩罚，来自那个本该……本该至少给予一点点公正的人。
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操！ 我在心里爆出一句从未敢说出口的粗话。
操他妈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那个老蝙蝠！那个阴沟里的毒蛇！他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凭什么用那么恶毒的话侮辱我母亲？凭什么对我用那么狠的咒语？！
我是他的女儿！就算他不承认，我身上也流着他的血！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他妈连畜生都不如！
还有潘西·帕金森那个贱人！ 那张喷粪的嘴！就应该用最恶毒的咒语把它缝起来！还有她那群跟屁虫，一群没脑子的应声虫！
德拉科·马尔福！ 仗着有个有钱的爹，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会拍马屁和欺软怕硬还会什么？！
整个斯莱特林！
都是他妈的一群势利眼！墙头草！看着院长厌恶我，就一个个都上来踩两脚！
斯莱特林的荣誉？我呸！一群欺软怕硬的软蛋聚集地，也配谈荣誉？！
还有……还有……
骂着骂着，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熄灭，只留下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我骂得再狠，又有什么用？
西弗勒斯·斯内普依旧是他高高在上的院长，魔药大师。
潘西·帕金森依旧会带着她的跟班在斯莱特林里横行。
德拉科·马尔福依旧会用他纯血统的优越感俯视我。
整个斯莱特林，依旧不会因为我内心的咆哮而有任何改变。
而我呢？
我他妈只是个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废物！
眼泪毫无预兆地冲破了堤坝，汹涌而出。不是委屈的抽泣，而是无声的、绝望的奔流。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滴落在月光照耀的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我恨！我恨得浑身发抖！
我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冷酷和残忍！
我恨潘西·帕金森的恶毒和刻薄！
我恨所有欺负我、轻视我的人！
但比起恨他们，我更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 为什么之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忍耐？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反抗？如果我从开学第一天就展现出獠牙，他们是不是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 如果我懂得足够多的魔咒，如果我的魔法足够强大，今天那个“钻心剜骨仿制品”和“惩戒咒”打过来的时候，我至少能挡一下，或者能用一个更狠的咒语回敬过去！而不是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恨我自己连母亲死后的声誉都保护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听着他们用最肮脏的字眼侮辱她，却连一句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用那种幼稚的咒语反击，反而给了那个男人惩罚我的借口！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我辜负了她用生命换来的我的存在！
我恨我这副逆来顺受的可怜虫样子！ 恨他们叫我“小杂种”时，我只会低头走开！
恨我这双只会颤抖、却握不紧拳头的手！恨我这颗明明充满了愤怒、却只会卑微祈求的心！
我把自己蜷缩起来，脸深深埋进膝盖，任由泪水浸湿了病号服。
呜咽声压抑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野兽般的哀鸣。
我恨这个世界，恨霍格沃茨，恨斯莱特林，恨所有人！但我最恨的，是这个无能为力、任人践踏的自己！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沙哑，眼睛肿痛，眼泪再也流不出一滴。
胸腔里只剩下一种干涩的、火辣辣的痛感。
我抬起头，脸上泪痕斑驳，但眼神却是一片被泪水洗刷过的、死寂的荒原。
月光依旧冷冷地照在我的手上，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咒语带来的幻痛。
骂也骂了，哭也哭了。
恨意如同岩浆，在心底翻滚、冷却，最终凝固成一块坚硬、冰冷、漆黑的石头。
然后，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清晰地照亮了我的脑海。
光恨，有什么用？
光是躺在这里自怨自艾，诅咒所有人，就能让斯内普道歉？能让潘西闭嘴？能让斯莱特林的那些人敬畏我吗？
不能。
那么……
我要报复。
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恶作剧，不是躲起来画圈圈的诅咒。
是真正的，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受到痛苦、恐惧和代价的报复。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不是视我为污点吗？你不是想让我安分守己吗？我偏不！
我会成为你斯莱特林学院里最刺眼、最让你头疼的那根钉子！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
潘西·帕金森，还有所有嘲笑过我、欺负过我的人，你们不是喜欢看人下菜碟吗？
从今往后，我会让你们明白，我艾莉克莎·斯内普，是你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硬茬！
谁敢再对我吐出一个不敬的字眼，谁敢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让你们付出比今天潘西惨痛十倍的代价！
所有人都别想逃。
既然忍耐和善良换不来生存，那我就用恐惧和狠厉，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我盯着自己那双在月光下显得苍白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指甲再次陷进掌心的嫩肉里，但那疼痛，此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力量。
这双手，曾经只会忍耐和颤抖。
从明天起，它们将紧握魔杖，学会所有能让人痛苦和恐惧的咒语。
这双眼，曾经只会流泪和躲闪。
从明天起，它们将冰冷地注视每一个敌人，记住每一份羞辱。
这颗心，曾经充满了可悲的渴望和软弱的爱。
从今晚起，它将被掏空，填上冰碴和铁蒺藜，只为复仇而跳动。
月光如水，冰冷地淬炼着一把即将出鞘的、染血的匕首。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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