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宋清安也如了她年少时的愿望,成为了小学里的一名体育老师,周子秋也重操起她的手术刀,奋战在医院第一线。
宋清安教的是开放式学校,所以她每天是可以回家的,相比之下周子秋就显得很惨了,几乎是没什么休息时间的,哪怕有了空闲,她也是轻易不回家的——毕竟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病人。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周子秋通常是住在医院里的。
这样一来,她们的二人时光就很少了,只有在宋清安来给她送饭的时候,二人才能草草的聊上几句,甚至有的时候周子秋都来不及吃完饭就得去问诊。
可今晚,她们两个竟然破天荒的挽着手一起走在了桥上?!
家离医院并不算远,宋清安平时去送饭也只用个七八分钟,可今晚,她们已经在桥上磨蹭近半个小时了。
德国的冬季算不得冷,可又绝不能说是暖和,而周子秋却只穿着件棕色毛衣,下身穿着件白色薄裤,反观宋清安,倒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自己。虽说穿得多,但风过时,还是能感觉到风刺进骨头里的冷。
“穿这么少,不冷?”宋清安轻皱着眉头说。
“不冷。”周子秋微微打着冷颤说,“在医院只穿件秋衣都很热。”
“现在又不是在医院里了。”宋清安无奈叹气,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大风衣,而后披在了周子秋的肩上,“要知道你今天回家,我就多带点衣服来了。”
“没事,我不冷。”周子秋说着,就要脱下那件大衣,可宋清安又生生将她的手摁住。
她回头看着宋清安,伸出手去抚摸了她被风吹的冰冷是脸
“我真的没什么感觉,倒是你,体寒不多穿点衣服,对身体不好的。”
“我有点热。”宋清安说着,还把脖子上的那条橘黄色围巾给拽下来了,“真的热。”她边说,边将那条围巾系在了周子秋的脖子上。
“真拿你没办法。”周子秋嘴上虽责备着宋清安,可心里还是暖暖的,“再逛一会儿就回家吧,院长好不容易大发慈悲给我批了半天假,总不能在桥上过夜吧?”
“等会就回去。”宋清安说着,走到桥边双手撑起栏杆看向远方。
德国的江河湖海几乎全年无结冰期,因此,水流过时依然带着一些青藓味,青藓的味道并不好闻,可宋清安还偏爱在此驻足,望着江水东去,她仿佛想起什么一样。
“站在这里干什么?”周子秋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宋清安并没有说话,静寂之中只能听到水声哗哗。
良久,她才开口道:“不是在看什么,而是睹物思事。”
“思什么?”周子秋笑笑问道,“睹物思乡?”
“不是思乡。”宋清安转过头,严肃的点了点周子秋的鼻尖,“是思你。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们也在这里吹过风?那是你还说让我们生活在这里呢,现在一眨眼就过去三年了。连琦琦都长成大姑娘了。”
“还以为是在昨天,没想到都过去三年了。琦琦也得有二十了。”周子秋靠上宋清安的肩,有些忧伤的说,“我也都三十五了。”
“三十五了又怎样?你总是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宋清安把手搭上周子秋的腰,“不是都说女人三十一朵花?”
“你呀你,就知道哄我。”周子秋露出了释然的笑,又说,“我们回家吧,好像下雨了。”
“下雨了吗?我都没注意到。”
宋清安抬头看向空中,路灯射出的光线将空中物照亮,同时宋清安也看清了那所谓的雨滴是什么。
“不是雨,是雪,子秋,柏林下雪了!”宋清安兴奋的指着空中飘舞着的六边形晶体说。
“只不过是下雪,家那边不是年年都有嘛。”周子秋虽这样说,但还是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柏林很久没下过雪了。”
雪花轻飘飘的落下,还未落在手上就已化成了水滴。
到明早起床,不会有人知道路上的小水坑是冬雪来过得痕迹——除了周子秋和宋清安,她们愿意去聆听着宁静,愿意去欣赏这不为人所周知的秘密。
绵绵的细雪声终是盖不过哗哗的流水声。
“淋太多雨不好。”宋清安抬手拍落周子秋发顶的雨滴,“我们回家吧,明天你还要上班,今天多休息休息。”
“听你的。”周子秋又对宋清安露出一丝淡笑,顺从的说。
……
许久未见到主人的密码门终于是又见到了它的主人,周子秋站在门前嘀嘀嘀的输入着密码,正如三年前她第一次开这门一样。
一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温暖的,还带着些阳光的味道。
“嗯?现在就开始供暖了?”周子秋边说边踏进这半个月都不曾回到的家里。
她熟练的打开了客厅的灯,暖洋洋的灯光照在她们身上。
周子秋拿出拖鞋换好,又环顾着她们的家,她对这一切都观察的极为细致,就连蝴蝶鱼产了几个鱼崽,发财树抽了几根枝,她都数清楚了。
“再不供暖冬天就要过去了。”宋清安关好门,看着她的爱人好奇的看着家中的一切,她又不免有些心酸,“你都半个月没回家了,这次回家一定要要好好看看 好让屋里的一切都记住你。”
“不去上班了。”周子秋四脚朝天的躺在沙发上,“我辞职了。”
“辞职了?为什么?”宋清安警惕的看着周子秋问,“又有病人家属找你麻烦了?”
“你怎么这么记仇?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周子秋跳下沙发,捏着宋清安的脸说。
“什么叫我记仇?他们要是不闹,你就不会流产,周烨松也不会没命,五个月大的婴儿,都成型了……”宋清安说着,眼里就有泪花在闪烁。
提起周烨松,就可以说是用刀在她们二人心尖剜出来。
周烨松是两年半前周子秋怀上孩子,当时的周子秋事业心太强,即使怀孕了还是在医院里奔波,周烨松就这样在她的肚子里长到了五个月零三天。
他顺利度过了最难的早期,却没能逃过晚期。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阴天,周子秋收拾东西刚准备回家,她才走到楼梯口,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群人,扬言要替德尔文穆——上午死于白血病的病人——报仇。
就这样,周子秋在他们的推推搡搡下被推下楼梯,周烨松也是死在了那时。
后来,周子秋捡回了一条命,她虚弱不堪的躺在病床上,她看看宋清安握着她扎有滞留针的手,不住的无声的流泪,她止不住的问:“我的孩子呢?她去哪了?”
再后来,她就认命了,只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宋清安流着泪说,“是我们的儿子。”
痛苦的记忆又涌进她们的脑海,宋清安终是忍不住流了泪,周子秋替她抹去了泪 温柔的吹着她的脸,想让她别哭了。
“不哭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子秋心疼的说,可宋清安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周子秋只能贴到她的耳边说,“我怀孕了 我们又有孩子了。”
“什……什么?”宋清安一听,连哭都忘了,她破涕为笑道,“真的假的,医生不是说你很难怀孕吗?”
“千真万确。”周子秋从她随身背的包中拿出份报告单递给宋清安,“你自己看,难怀又不是不能怀。”
“哎?哎!不是。”宋清安又喜极而泣,她抹了把自己的眼泪又说,“都孕二周了,怎么才告诉我?我还以为没怀上。”
从此,宋清安的“工作”就从每天给周子秋送饭变成了每天在家给她做饭。
当然了,人在幸福的时候就不免又会向别人炫耀,于是乎宋清安在学校的外号就从“媳妇儿姐”变成了“我小孩儿姐”,这当然要归功于她每节课都要向那群小不点炫耀她的爱人和还未出世的小孩。
……
两年后,阳历十二月三十一日。
“叮铃铃——”
视频铃声随着零点钟声一起响起。
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她接通电话,映入眼帘的就是周子秋和沈琦挤在镜头前的脸。
“姐,新年快乐!”
周子伊和沈琦先是礼貌的向她们的姐姐送上祝福,接着就开始找她们的侄女——周颂希。
“诶呀,小颂希,让姑姑看看你像谁?”沈琦笑盈盈的透过镜头前看着围着口水巾,还不过一周岁零二月的小女孩。
“什么颂希?我们明明姓周好不好?”周子伊反驳着,还逗着镜头前的周颂希,小女孩被逗着咯咯直笑,笑的周子伊心都化了,“笑起来这么可爱呀,还是像你妈妈多点。”
“姐 你们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啊?”沈琦边看着周颂希 边问宋清安,“我都没rua到过小颂希呢!”
“回家过年也得我们小孩长大点再说,现在这么小,坐这么久飞机肯定受不了,你说是不是啊,小颂希?”宋清安摸摸周颂希的脸,笑着说。
倒是周子秋先发现了她们那边的昏暗,于是周子秋就问:“你们这是去哪里瞎跑了?不在家陪着爸。”
沈琦一笑,把手机举起拍了拍四周,之后一句话都不说。
“S市这地方这么像我们这边的一个桥上?”
周子秋半开玩笑的说,但当她看着周子伊和沈琦都笑着不说话,忽的就明白了什么,她猛的从沙发上跳下来,看着宋清安,说。
“抱上颂希,快下楼——妹妹们来了,她们在楼下。”周子秋按耐不住激动的说。
单元门被推开,周子伊和沈琦都穿着黑大衣,面带着微笑挽着手站在楼门口。
“姐,新年快乐——”
烟花啪的一声绽开在她们身后,绚烂夺目。
新年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