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距婚礼只有三天。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又是阴雨绵绵。
从凌晨两点开始,到现在下午三点,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了近一天,这也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因此时间再长也不会惹人厌烦。
初秋的雨是清凉的,是沁人心脾的,养人神操的,可周海却着急起来。
雨要是真没日没夜的下起,那他家老大的婚期不就该延迟了吗?婚期延迟对这一段婚姻来说是有些不吉利的。
于是,只要雨一下的大些,周海就开始向他的老幺和沈琦念叨“雨什么时候才能停?”“这雨来得不是时候”之类的话。
病床上的周子伊也算是被周海死死的攥在了手里,腿还不能着地,想跑都没办法跑,倒是沈琦,时常溜出病房,自己去躲清闲。
现在她们二人都难得在病房里——周海没再继续磨叨,沈琦自然也就没溜出去。周子伊也没再继续装睡。
“这场雨下的真够久。”沈琦开口道,“上次见这样的雨还是在几年前了。”
周家父女都没有说话,沈琦也就住了口。
病房里有一扇窗是开着的,雨水从窗户里洒了进来,洒在沈琦身上,微微带些凉意。
沈琦回头,只见雨水洒的到处都是。只有倚在窗后的窗帘逃过一劫。
沈琦又突然想起她上高一时,也是一个这样的秋雨天,当时下着雨,狂风乱做,风吹的雨没了规律,吃完午饭回教室的他们也全被淋成了落汤鸡。
被雨淋了还不算完,等他们回教室后一看,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好心办了坏事——给把窗户打开通风了,进教室的时候正看见满教室狂舞的试卷,靠窗的同学桌子上的书还被浇了个透心凉。
人人都叫苦不迭。
到最后,还是他们班主任给整个班都买了根雪糕,才安抚下去这“民愤”。
想到这些事,沈琦就浮出了一丝笑,她翻身下了床,关好窗户后,又用纸巾把窗台上的雨水擦净。
“我出去一下。”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说。
周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子伊就坐不住了,她看着沈琦眨眨眼。
“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腿都这样了你还去什么去?”周海气愤道。
“那不是有轮椅?”
周子伊小手一指,气的周海的血压是噌噌涨。
这兔崽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周海在心里怒骂道,此时的他恨不得把周子伊连人带床一起扔出去。
这边的周海还正气着,属鼠的沈老二就像只老鼠一样悄咪咪的绕到周海身后,把轮椅推出来了。
“出个门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医生不也说了我的腿需要一定外界刺激?”
见周子伊又开口,又看看身边推着轮椅一言不发的沈琦,周海也不好再阻拦什么,毕竟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一个“犟²”字,现在拦着她,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偷跑出去了。
“不许去淋雨。”周海抽抽嘴角僵硬的说,“也不许做什么过激的行为。”
周子伊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从床上慢慢挪到了轮椅上,她本是想借着一条腿的力直接跳到轮椅上的,可当她跃跃欲试时,沈琦垂眸微眯着眼,似在警告。
仅这一眼,就让周子伊心里发毛,沈琦那表情,真像是立马就要活剐了她。
周子伊也只能作罢,慢慢的从床上转移到了轮椅上。
“你出去看着点,现在的雨水不干净,他们不都说里面有……”
眼见着周海又要开始唠叨,沈琦一下就推着周子伊跑出了病房,只留周海一个人在病房里骂她们小兔崽子。
电梯间里,沈琦推着周子伊走进,她是推着周子伊进去的,因此周子伊的脸是正对着里面镜面的。
镜面反射出了沈琦的脸,只不过这张脸的脸色现在算不上好。
虽说二人的关系算是恢复到了原点,但周子伊在立交桥下说的那些话又难免不让人心里难受,更何况沈琦还是有些敏感的。她说的那些话,定是像烙铁一样烙在了沈琦的心底。
周子伊觉得自己欠沈琦一个道歉,可怎样又都开不了口。
“叮咚——一楼到了。”
语音提醒响起,周子伊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轮椅正在慢慢往后退,讲真的,她是有一瞬间害怕沈琦把她从楼梯上扔下去的。
好在沈琦还是有道德底线的,没这么做。
沈琦把周子伊带到了大厅外,好让她能看到雨滴落下。
滴答——
滴答——
雨水顺着房檐滴落,砸在台阶上,溅出片片水花。
秋天的雨是带着些寒气的,微风轻轻一吹,便吹散进厅里,丝丝凉雨拍在身上,周子伊不禁一颤。
沈琦看到了周子伊这一细微的动作,她虽是有点恨周子伊的,但又实在不忍心去看个残疾人受折磨。
于是乎,她只轻轻的把轮椅向后拉了拉,显得她没那么上赶着向周子伊求和,也不至于冷到周子伊。
周子伊心下清楚沈琦这是什么意思,便满眼感动的回头,想说些什么。
话还未出口,周子伊就看到了沈琦嘴里叼着一支烟,手上拿着只打火机,正啪嗒啪嗒的吸着。
见周子伊看向自己,沈琦不耐烦的用两根手指将烟捏出。
“看我干什么?”
这一幕惊的周子伊完全说不出话来,沈琦在她心里一直都是个乖乖女的人设,现在居然是在吞云吐雾?!
没得到回应,沈琦看着更加不耐烦了,她吸了口烟,又说:“到底要干什么?是冻到你了还是呛到你了?”
刚刚她的举措又和现在的不耐烦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子伊的心也一暖又一寒。
“没事。”周子伊回,随后又偏过头去看落雨。
“没事叫我干什么,真他妈烦人。”沈琦嘴上虽骂着,但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衬衣披在了周子伊肩上,她没好气的说,“反正你待着也是待着,给我挂下衣服总没事吧?”
披在肩上的衬衣还带着沈琦的体温,周子伊心里的火苗又呼啦一下燃起,她看着一只手在揣着裤兜,另一只手扶烟的沈琦,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挂什么都没关系,还有就是……”周子伊欲言又止,似在思考该说什么,“你现在还是很生气吗,沈琦?”
这话逗得沈琦轻哼两声,她阴阳怪气说:“我生不生气和你有关系?你有这么关心我?骗骗别人得了,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说完,周子伊静默无声,而沈琦却被这沉默又激恼,她有些口不择言。
“现在你真正爱着的人回来了,只不过可惜她要嫁给我姐了,按照辈分你是不是还该叫我一句小姨子?现在叫声让我听听。”
沈琦说的这些话真可谓是扎进了周子伊的心窝里,她还是太了解周子伊了,以至于现在句句扎心。
可她说的也句句属实,周子伊没办法否认这些。
只是……她好像有些不甘心……不是对周子秋,而是对沈琦。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那天立交桥下说的话也确实是狠狠的伤了沈琦的心,沈琦现在说这些也全是她自己活该,只不过……
这件事不该潦草翻篇,是我欠沈琦一个道歉。周子伊在心里暗暗道。
她扶着扶手,慢慢的尝试站起。
沈琦看见,先是瞪了她一眼,结果这一招对周子伊不奏效了,沈琦现在才有些慌。
“你要干什么?!”沈琦怒声道,身体的本能迫使她去扶住周子伊,可当她想到周子伊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是气不打一出来,一下又松了手。
她左看右看,无论怎样就是不去看面前艰难起身的周子伊。
小腿是用钢板固定的,连膝关节都固定住了,这也就导致了周子伊行动起来尤其僵硬,她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感觉到里面筋骨断裂的声音,无论是她的心理还是生理,都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沈琦……”
周子伊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她身子向前倾斜,沈琦还以为她是要摔倒,忙伸出手去接住了她。
周子伊趴在沈琦的胸前,终于情难自抑,泪珠大颗大颗的滚出。
“沈琦,原谅我好不好?我离不开你……”
沈琦听这话是显得尤其厌烦,可扶住周子伊的手却未曾离开。
她捏起那支烟,又抽了一口。
淡淡的草莓味弥漫在她们四周,沈琦偏偏脸不去看周子伊。
“不能原谅我吗?”周子伊委屈巴巴的问。
沈琦瞪了周子伊一眼,一句“他妈”还没出口,周子伊就上前用嘴堵住了她的嘴,草莓味的气体充斥在她们的口腔中。
触觉与欲望同时存在,沈琦的第一感觉像是在喝草莓果汁,第二反应就是想把周子伊千刀万剐。
她用力的拍着周子伊的肩膀,痛感致使周子伊松了口,再看沈琦一眼,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还故作凶狠的瞪着她。
“你这混蛋!”沈琦夹着烟的那只手都气的握紧,可还是没松开扶着周子伊的那只手。
“你拿我当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说着,一滴泪就毫无防备的从她的眼尾滑落。
“沈琦,你别哭,你听我说好不好?”周子伊抬手,想为沈琦擦去那滴泪,可沈琦却是狠狠推开。
“别碰我,你能看出来我恨死你了!”
“好,我不碰你,但你总要听我解释吧,现在你不听,以后也要知道的啊。”
周子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她怕沈琦再情绪失控,就抢先又说。
“我不想让那点事情再伤害你了,我全都承认,之前我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多但是现在不是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利益的欲望,而全部都是真情实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沈琦听后,泪没止住,反而涌的更厉害了。
“别哭了,沈琦……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沈琦,我爱……”
啪——
清脆的响声响起,周子伊一怔,她居然又被扇了?
身体被冲力带的向后踉跄了两步,沈琦也不知何时就松开了手。
为了维持平衡,周子伊只能一手扶住墙面,她背靠着着墙,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沈琦就扑了上去,拽住了她的衣领。
周子伊重心不稳,一下就滑倒在地,沈琦就这样拽着她的衣领,也不放下她,也不扶起她。
“再他妈让我听见你说这话我还扇你。”沈琦面露凶光,恶狠狠道,“说一次,我就扇你一耳光。”
她难见的绑起了自己的头发,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这样一看,还确实是带着些许的凶色。
她生病这段时间,应该也是饿瘦了,脸上的骨感也因此而更加分明,她现在的模样,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狼。
“扇我又怎么样?”周子伊伸出手去把沈琦的头摁到她面前,她用脸去贴贴沈琦的脸,“扇我也没关系,沈琦,我爱你。”
沈琦看着周子伊,终是没再舍得落下那一耳光,她把周子伊狠命一甩,转身作势就要走。
“沈琦,你不要我了吗?”
身后周子伊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这是她难得把自己摆的这么微贱。
……到最后,沈琦也没把周子伊扔到留下等死,她悻悻的推着周子伊回了病房。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周子伊感觉这次求和实在是太失败了,不仅没让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反而是更差了。
不过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至少误会是解开了,剩下的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想到这周子伊就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笑?”周海边给她擦着碘伏还瞪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从轮椅上摔下去,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到底是像了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