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猛,砸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响,倒像是有人在屋外踮脚徘徊。乌崇墨擦刀的动作没停,棉布裹着刀身反复摩挲,把那些本就看不见的纹路都磨得发亮。彭五盯着他手腕转动的弧度,忽然发现这人连擦刀时都绷着劲,指节泛着浅白,像是随时要把刀握进骨血里。
“他们要是再来,我跟你一起。”彭五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撞得有点散。他攥紧了枕头下的短棍,木刺扎进掌心,倒让他更清醒些。
乌崇墨抬眼时,刀尖正对着油灯,火光在刃上晃了晃,映得他眼底也跟着亮了亮。“你胳膊上的伤,想再裂一次?”他把刀竖起来,刃口对着窗缝透进的风,“小五,有些事,不是靠硬扛就能过去的。”
“可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彭五的声音犟起来,像头没长齐牙的小兽。
雨珠顺着窗棂滚成细流时,乌崇墨忽然停了擦刀的手。棉布悬在半空,油灯的光在刀身上折出细碎的亮,像他眼底藏了多年的星子。
“现在我不小了,你还想像之前那样抛下我吗?”他把枕头下的短棍攥得更紧,木刺嵌进肉里,“我能……”
话没说完,院墙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不是雨砸的,是有人踩塌了屋檐的碎瓦。
乌崇墨的手瞬间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如霜。他冲彭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油灯的火苗猛地歪了歪,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像柄蓄势待发的刀。
“从地窖走。”他低声道,指尖往墙角的米缸点了点,“缸底有块松动的石板,顺着台阶下去,能通到后巷的排水渠。”
彭五没动。他盯着乌崇墨紧绷的背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账册在我身上。”彭五忽然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墙外的人听见,“他们要的是这个,放他走,我跟你们走。”
乌崇墨猛地回头,眼底的惊怒像被点燃的烈酒。“小五!”
彭五扯开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油布包,棱角分明,正是账册的形状。他迎着乌崇墨的目光笑了笑,像头初长成的狼崽。
墙外的人果然动了,杂乱的脚步声踩着泥水涌过来,撞得院门“吱呀”作响。乌崇墨的短刀“噌”地出鞘,寒光劈开昏黄的灯影。
“你敢!”他的声音里淬着冰,却在看见彭五眼里的执拗时,忽然软了半截。那眼神太像破庙里的雪,干净,却带着不肯熄灭的劲。
“我数到三。”彭五忽然道,手指悄悄摸到米缸的木塞,“你从后门走,去关帝庙拿账册的副本——我早抄了一份藏在香炉底下。”
乌崇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明白,方才彭五说“账册藏好了”,原是留了后手。这小子藏的哪里是账册,是想替他留条活路。
“一——”
“小五!”
“二——”
院门锁“哐当”一声被撞开,黑影涌进院子的瞬间,彭五猛地掀翻米缸。糙米哗哗滚落时,他拽着乌崇墨往地窖口扑,同时将油布包狠狠扔向院子中央。
“账册在这!”他大喊着,将乌崇墨推进地窖,反手扣上石板的刹那,听见了短刀出鞘的锐响,还有乌崇墨带着血腥味的怒吼。
石板合上的瞬间,雨声被隔在外面,只剩黑暗里自己的心跳声。彭五摸着潮湿的台阶往下走,忽然想起乌崇墨总说他傻,说他不该把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
可他没说,有些东西,从来不是硬扛,是甘愿。
地窖尽头的排水渠传来水流声,混着远处隐约的打斗声。彭五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小刀——那是乌崇墨送他的生辰礼,说“防身用,别总想着拼命”。
他握紧刀,往光亮处走去。等把这些人引开,他就去关帝庙,拿着副本去找乌崇墨。
毕竟,那人才是他要护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