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哭求,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王奶奶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堤防。她看着我眼中的决心,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滴在崭新的合同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颤抖着,摸索着拿起赵明适时递过来的笔。那支笔在她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中显得异常沉重和陌生。她艰难地,一笔一划,在赵明手指点着的那行空白处,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沈慧”两个字。
她的字写得很大,很丑,笔画笨拙地伸展着,像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折断了翅膀的鸟。写完后,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都佝偻得更深了。
几天后,一辆半旧的长途客运大巴车,停在棚户区外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边。赵明提着我那个小小的、瘪瘪的旧帆布包,里面只有两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
我身上穿着王奶奶连夜用还算干净的碎花布改出来的一件新衣服。我站在车门前,回头望去。
王奶奶拄着一根木棍当拐杖,站在飞扬的尘土里,身影显得那么小,那么单薄,像风中一株随时会折断的枯草。她努力地挺直着那早已无法挺直的脊背,朝着我的方向,用力地挥着手。风把她花白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每一道都刻满了离别的痛楚,她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被淹没在引擎的轰鸣和风里。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拼命地踮起脚,朝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用力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奶奶——!等我——!等我赚了钱就回来——!给你买药——!治好病——!”
车子启动了,颠簸着驶离。王奶奶的身影在车后窗里迅速缩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在漫天尘土中摇晃着的小黑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我把脸紧紧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眼泪无声地流着。小手在旧花布衣服的口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那是我几个月来,偷偷省下卖废品的每一分钱,在街角那个小小的药店窗口买来的、最便宜的一小瓶止咳糖浆。原本想等到奶奶生日那天,给她一个惊喜的。可现在,我甚至没能亲手把这瓶药交给奶奶。
车子越开越快,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从破败的棚户区,变成低矮的平房,又变成大片绿油油的田野。那个我生活了八年的世界,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我并不知道,那份由王奶奶颤抖着手签下她名字的合同上,在那些密密麻麻、完全看不懂的条款上,隐藏着几行文字:
“...乙方(沈慧)在合约期内(十年)所有演艺及相关活动收入,扣除公司运营成本及前期垫付费用(包括但不限于培训费、食宿费、交通费、服装造型费等)后,归甲方(光年娱乐)所有...”
“...甲方为乙方提供的专业培训服务费用,共计人民币叁拾万元整,由乙方承担,自乙方产生收入之日起,由甲方优先从方收入中扣除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