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心理咨询中心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汪硕坐在宋兮辞对面，姿态看似放松，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的边缘。

“所以，”宋兮辞的声音温和，带着专业的引导，“昨天去看池骋，感觉怎么样？”

汪硕沉默了几秒，眼神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一片金黄的叶子正打着旋儿飘落。他缓缓开口：“他烧得很厉害，39度8。郭城宇在照顾他。我送了药和粥，待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

“嗯。”宋兮辞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听起来你处理得很干脆。送药送粥，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汪硕的指尖停顿了一下。朋友？他和池骋现在算朋友吗？

“算是吧。”他含糊地应道，随即又补充，“毕竟是因为……我。他是因为在我楼下淋雨才病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宋兮辞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汪硕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分辨自己内心的情绪：“不是讨厌……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乱。看到他烧得那么厉害，脸色那么差，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心里有点堵得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抬起眼，看向宋兮辞，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宋医生，我……我其实没有特别抗拒他。我知道他道歉了，也说了那些话……但我就是……很迷茫。我不知道该不该信，该不该靠近。我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不好的画面。我害怕…”

“怕重蹈覆辙？”宋兮辞轻声问。

汪硕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个“未来”的恐惧：“我怕一旦靠近，又会像以前一样，失控，然后……万劫不复。我怕再经历一次那种狼狈和绝望。我怕……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状态，会被打乱。”

“所以，你选择了立刻离开。”宋兮辞说，“用行动保持距离，保护自己。”

“嗯。”汪硕低低应了一声，“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靠近，我会担心…完全推开，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又觉得……”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复杂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迷茫是很正常的。”宋兮辞温和地说，“面对一个曾经深爱、又带来巨大伤害、现在又试图靠近的人，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非常普遍。你不需要立刻做出决定，也不需要强迫自己接受或拒绝什么。”

她看着汪硕的眼睛：“保护自己是首要的。保持距离，让你有空间去观察，去感受，去理清自己的心。这很好。同时，承认自己内心的波动和迷茫，也是接纳自己的一部分。”

“那……池骋呢？”汪硕有些迟疑地问，“他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

“他可能确实不明白。”宋兮辞坦诚地说，“他不知道你内心的恐惧和预知的记忆。在他眼里，你的疏离可能显得难以理解甚至冷酷。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他的不理解负责。”

宋兮辞顿了顿，继续说道：“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你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去消化这些复杂的情绪，去观察池骋的行为是否真的有所改变，去确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这个过程中，允许自己迷茫，允许自己犹豫，这都是被允许的。”

汪硕听着宋兮辞的话，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中的迷茫依旧，但那份沉重似乎被稀释了少许。

“我明白了。”汪硕说，“我会……试着慢慢来的。”

另一边，池骋的公寓。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终于退去了一些，但头痛和身体的酸痛依旧折磨着池骋。他靠在床头，小口喝着郭城宇热好的青菜粥。粥的温度刚好，清淡适口。

“感觉好点没？”郭城宇坐在床边椅子上，看着他。

“嗯，好多了。”池骋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精神明显好了些。

“汪硕送来的粥，味道还行吧？”郭城宇状似无意地问道。

池骋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看着碗里晶莹的米粒，低低“嗯”了一声。

“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郭城宇忍不住问，“感觉他就是……怪怪的。躲着你，又跑来送东西。态度吧，说不上冷，但也绝对不热乎。”

池骋沉默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眉头微蹙。郭城宇的话戳中了他的困惑点。汪硕的行为确实矛盾。

“他放下东西就走，一句话都不肯多说。”郭城宇回忆着，“那样子……不像生气，倒像是……有点不知所措？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池骋的心微微一动。不知所措？他想起汪硕放下纸袋时，那略显匆忙的动作和避开他视线的眼神。那里面似乎没有厌恶，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走的时候，”池骋开口，声音沙哑，“我好像……看到他手在抖。”

郭城宇愣了一下：“手抖？紧张？”

池骋摇摇头，眉头紧锁：“不像紧张……更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或者……有点慌？” 这个猜测让他更加困惑。汪硕在慌什么？面对生病的他，有什么好慌的？

“城宇，”池骋放下粥碗，眼神带着深深的困惑，“你说……他是不是……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我一样？”

郭城宇被他问住了：“这……你俩搁这儿打哑谜呢？一个比一个让人看不懂，要我说那里有那么复杂，你爱他他估计也没放下你不就行了。”

池骋苦笑了一下。他估计永远做不到像郭城宇这样被拒绝了也不难过，靠近姜小帅替姜小帅扫清一切，让他觉得开心就够了。他就是想站在汪硕身边，想和七年前一样无时无刻的和他黏在一起。

他看着床头柜上汪硕送来的药，眼神复杂难辨。那袋药和粥，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没能激起巨大的浪花，却在湖面下，搅动起层层叠叠、难以言喻的暗涌。

他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想要挽回汪硕，需要的不仅仅是道歉，更需要一种他尚未掌握的、能够穿透迷茫的耐心和理解。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充满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