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这样了池骋

冰冷的雨水像是浸透了骨髓，池骋开着车，只觉得方向盘都带着寒意。回到空旷冰冷的公寓，他甩掉湿透的冲锋衣，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没开暖气，也没换衣服，只是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任由湿冷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汪硕公寓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和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雨里的样子。汪硕拉上窗帘的动作，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恐惧？厌恶？还是……彻底的拒绝？

他从汪硕的反应里，清晰地读到了排斥。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让他无法理解的抗拒。他不懂为什么汪硕会对他如此抵触。七年前的误会不是解释清楚了吗？他道歉了，剖白了，甚至承诺不再打扰……为什么汪硕还是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

这个认知让池骋感到窒息和绝望。他蜷缩在沙发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比淋透的雨水更冷。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是汪硕那双冰冷疏离的眼睛，是松鹤居里他平静说出“过去就让它过去”的样子，是仓储基地他带着大黄龙决绝离开的背影……混乱而压抑。

第二天清晨，池骋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般的干渴惊醒的。他挣扎着坐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样酸痛无力。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发烧了。

意料之中。深秋的雨夜，穿着湿透的衣服站了不知多久，又在冰冷的公寓里穿着湿衣服睡了一夜，不生病才怪。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想站起来去倒杯水，却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回沙发里。眩晕感更加强烈，眼前阵阵发黑。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是郭城宇。

池骋费力地够到手机，接通，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喂？”

“我靠，你这声音……怎么了？”郭城宇在电话那头吓了一跳，“昨晚淋雨淋傻了？真在楼下当望夫石了？”

池骋没力气跟他贫，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有点发烧。”

“有点？听着像快挂了！”郭城宇语气严肃起来，“等着，我过去给你收尸。”

“不用……”池骋想拒绝，但郭城宇已经挂了电话。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发冷。意识在昏沉和清醒间浮沉。他想起汪硕，想起他昨晚疏离的眼神，想起他拉上窗帘的决绝……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汪硕……

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会……有一点点担心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池骋自己掐灭了。怎么可能？他只会觉得麻烦，觉得他池骋又在用苦肉计博同情吧……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池骋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地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郭城宇，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和一个塑料袋。

“我靠！你这脸……”郭城宇一进门就看到池骋烧得通红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眉头拧成了疙瘩，“赶紧躺回去，量体温了吗？”

池骋被他半扶半推地弄回沙发上。郭城宇翻箱倒柜找出体温计塞他嘴里，又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姜汤混合着中药的味道弥漫开来。

“喝点热的，我妈熬的驱寒汤。”郭城宇倒了碗汤递给他。

池骋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替我谢谢干妈。”

郭城宇看着他这副死样子懒得理他又怕他死掉了：“赶紧好起来自己去谢，再说了怎么不谢谢我”

池骋小口喝着，辛辣的姜味和苦涩的药味冲进喉咙，让他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嗯…谢谢你”

“淋趟雨怎么还转性了”郭城宇一边嘟囔一边看温度计。

“39度8！你他妈想把自己烧成傻子吗？”郭城宇看着体温计，骂了一句，“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真在汪硕楼下淋雨？”

池骋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汤。

郭城宇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气又无奈：“我说池骋，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轴？汪硕现在对你跟躲瘟神似的，你越这样，他躲得越远！你这不是追人，你这是把人往死里逼！”

池骋握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郭城宇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知道郭城宇说得对。可是……他还能怎么做？他不懂汪硕为什么这么抗拒他。七年前的事，他道歉了，也明白了汪硕当时的痛苦。他现在只是想弥补，想重新开始……为什么就这么难？

“我不知道……”池骋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深深的困惑和无力，“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郭城宇看着他眼中深重的疲惫和无措，叹了口气：“先养病吧。你这副鬼样子，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郭城宇愣了一下，嘀咕道：“谁啊？”他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郭城宇和沙发上的池骋都愣住了。

是汪硕。

他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和深色外套，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目光越过郭城宇，落在沙发上烧得脸颊通红的池骋身上，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城宇。”汪硕对郭城宇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目光转向池骋，“听说你病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关心，也听不出责备，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池骋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却因为眩晕又跌了回去，只能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紧紧锁住门口那个身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汪硕……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在躲着他吗？

郭城宇也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啊……对，烧得挺厉害的。快进来吧。”

汪硕走进来，没有换鞋，只是站在玄关处，似乎并不打算久留。他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郭城宇：“一点退烧药和消炎药，还有……楼下粥铺买的青菜粥，趁热喝点清淡的。”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也平静，仿佛只是替一个普通朋友送点东西。

郭城宇接过纸袋，心里五味杂陈：“谢谢啊汪硕，还麻烦你跑一趟。”

汪硕摇摇头，目光再次看向池骋。池骋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惊讶，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表露的期盼。

汪硕的目光在池骋烧红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语气依旧平淡：“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汪硕！”池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喊了一声。

汪硕的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池骋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谢谢。”

汪硕的背影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他什么也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带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公寓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池骋粗重的呼吸声和郭城宇手里塑料袋的窸窣声。

郭城宇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沙发上失魂落魄的池骋，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俩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和你划清界限，又巴巴地跑来送药送粥？”

池骋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也完全不懂了。汪硕的行为充满了矛盾。他抗拒他的靠近，却又在他生病时出现……这到底是关心？还是愧疚…

“我不知道……”池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困惑，“他真的……变了好多。”

另一边，电梯里。

汪硕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刚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看到池骋烧得满脸通红、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个总是强势、冷硬的男人，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

他差点就控制不住想走过去，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但那个“未来”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池骋的冷漠疏离，吴所畏得意的笑容，还有自己狼狈退场的背影……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关切。他不能让历史重演，他不能再让自己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他放下东西，转身就走，不敢多停留一秒。

电梯到达一楼。汪硕走出单元门，深秋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头望了望池骋公寓所在的楼层，眼神复杂难辨。

池骋……

别再这样了。

我真的……承受不起重蹈覆辙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