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一股清凉的、带着沈墨身上特有冷冽雪松香气的空气涌出，瞬间包裹住夏清浅。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僵硬地坐了进去，下意识地就想道歉。
“沈先生，对不起！今天办公室的事我……”
“系好安全带。”
沈墨打断了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平视着前方，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地库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那样坐着，仿佛在等待。
夏清浅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堵了回去，只能讷讷地拉过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好。
狭小的空间里，这声轻响格外清晰，更像是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拨了一下。
引擎低沉地启动，车辆平稳地驶出地库。
夏清浅紧紧靠着车窗，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眼睛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跳却一下下重重地敲在肋骨上，快得发疼。
沉默在车内蔓延，比任何斥责都让人难熬。
夏清浅手心沁出薄汗，他觉得沈墨一定是知道了，否则不会莫名其妙叫他下来。
这种等待审判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
终于，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
沈墨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赵主任后来没再为难你吧。”
“……没有。谢谢沈先生关心。”
夏清浅低声回答，心里更加确定他知道了。
“那个调去分台的记者，”
沈墨顿了顿，似乎在挑选措辞。
“手段不高明，心思也歪了。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夏清浅悄悄瞥了他一眼，沈墨依旧看着前方，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我知道。清者自清。”
夏清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清者自清？”
沈墨极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夏清浅紧绷的侧脸上。
“所以，为了证明‘清白’，就不惜当着主任的面，承认一些……莫须有的事情？”
夏清浅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他果然知道了！
他全都听到了！
巨大的羞耻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
他猛地转过头，脸颊烧得滚烫，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是的！沈先生您听我解释！我当时是被气糊涂了！陈谦宇他那样诬陷我，赵主任又不信，我一时冲动才……才说了那样的话！那不是我本意！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没有要纠缠您的意思！我知道那只是我一个人的……”
“单相思？”
沈墨截断了他慌乱的话头，替他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的声音低沉，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敲打在夏清浅的心上。
夏清浅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一双因为惊慌失措而睁得大大的眼睛，望着沈墨。
沈墨的目光很深，像是藏着旋涡，要将他吸进去。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听到了多少，只是那样看着他，看着年轻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无处遁形的慌乱和闪躲。
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
沈墨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反问只是夏清浅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但车内的空气彻底变了质。
不再仅仅是尴尬和紧张，而是弥漫开一种浓稠的、滚烫的、充满张力的暧昧，每一个分子都在叫嚣着刚才那句“单相思”。
夏清浅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他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重复我的话？
还是在嘲讽我？
或者……？
他不敢深想，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心跳失速。
车子没有开往夏清浅出租屋的方向，而是驶向了一条更安静的道路。
最终在一个临河的、视野开阔的观景平台附近缓缓停下。
这里晚上很安静，只有路灯柔和的光线和远处城市的霓虹。
引擎熄火，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呼吸的声音，以及夏清浅那无法掩饰的、过速的心跳声。
沈墨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侧过身，完全地面向夏清浅。
这个动作让夏清浅瞬间绷紧了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几乎要弹跳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沈墨的目光落在他那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上移，掠过他微微颤抖的嘴唇，最终对上他那双充斥着水汽、写满了无措和惊慌的眼睛。
“夏清浅。”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也更近了些。
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气变得更加清晰，带着绝对的侵略性，包裹住他。
“我这个人，对很多事情都很挑剔。”
沈墨缓缓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音乐，食物，环境，还有……人。”
夏清浅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听不懂，或者说不敢去懂沈墨话里的深意。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也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
沈墨继续说着，目光像是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夏清浅所有的伪装。
“更不喜欢，被人误解我的……偏好和行为。”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夏清浅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滚烫的脸颊。
“所以，”
沈墨的视线落在他因为紧张而轻颤的唇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深意。
“你觉得，如果我对你没有半点超出采访对象之外的感情，我会一次次‘顺路’？会允许你进入我的私人空间？会在你被刁难时，恰好出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鼓点，敲在夏清浅最敏感的心尖上。
“甚至……在你那样‘玷污’了我的职业声誉和私人品味之后，”
他故意用了“玷污”这个词，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恼怒，反而像是一种慢条斯理的逗弄。
“还特意把你叫上车，只是为了听你一句‘对不起，是我单相思’？”
夏清浅彻底僵住了，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而微微放大。
血液在耳边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沈墨那双深邃的眼睛和那句句颠覆他认知的话语。
他不是单相思？
沈墨对他……
也有感情？
这怎么可能？
这像是一场过于美好、以至于显得不真实的幻梦。
他是不是因为白天刺激太大，出现幻觉了？
都怪漾姐老说......
看着他这副完全懵掉、呆呆傻傻的样子，沈墨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他没有再逼近，反而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重新坐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吻上来的男人只是夏清浅的错觉。
他发动了车子，语气也变得平常：“走吧，送你回去。”
巨大的落差让夏清浅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沈墨目视前方，嘴角却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像是随口一提，却又重重砸在夏清浅心上：
“另外，‘单相思’这个词，我不太喜欢，以后别用了。”
车子平稳地驶离观景台，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
夏清浅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沈墨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狂喜、怀疑、震惊、羞耻、不知所措……
无数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爆炸，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仿佛飘在云端，又像是沉溺在沈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不是单相思。
沈墨不喜欢“单相思”这个词。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偷偷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他依旧是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段近乎告白又充满掌控欲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夏清浅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他好像得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又好像陷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更让人心悸的迷局之中。
暧昧并没有结束。
反而因为沈墨这番近乎挑明却又留有余地的话，被推向了一个更磨人、更勾魂摄魄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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