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花园雪日初见后,宸阳公主陆清绾便记挂起了那个眉眼倔强的北凛质子。
第二日天刚放晴,她就缠着阿蛮:“我们去别院找楚惟吧,我带了新做的桃花酥,还想教他堆雪兔子。”阿蛮拗不过她,只好备了暖炉和点心,陪着她穿过覆雪的宫道。
楚惟住的质子别院偏僻冷清,院墙外的梅枝斜斜伸出,落满了雪。陆清绾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楚惟正蹲在墙角,用树枝在雪地上划着什么,单薄的青布棉袍衬得他身影愈发孤寂。
“楚惟!”她欢快地喊了一声,像只轻盈的小鹿跑过去。
楚惟猛地抬头,看见是她,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站起身局促地拍了拍身上的雪:“公主殿下。”
“我不是来当公主的,我是来跟你玩的!”陆清绾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他,“你看,我带了桃花酥,比上次的梅花酥还要甜。”她又从阿蛮手里接过暖炉,塞到他冰凉的手里,“拿着暖一暖,别冻着了。”
楚惟握着温热的暖炉,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脉蔓延到心底,他低头看着食盒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轻声道:“谢谢公主。”
那之后,陆清绾成了质子别院的常客。她会带着宫里的点心、新奇的玩意儿找他,有时是一串晶莹的糖葫芦,有时是一只会唱歌的竹鸟,有时干脆就拉着他在院子里捉迷藏、放风筝。
楚惟话不多,却总是默默陪着她。她跑累了,他就递上帕子;她想爬树摘梅花,他就稳稳托住她的脚;她叽叽喳喳地讲宫里的趣事,他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黑亮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像藏了漫天星光。
没过多久,这事就传到了太子陆景曜的耳朵里。
太子比清绾大三岁,自小就把这个唯一的妹妹宠上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听说妹妹总往偏僻的质子别院跑,他当即放下手里的奏折,皱着眉去找清绾。
彼时清绾正和楚惟在御花园的暖亭里下棋,楚惟棋艺尚可,却总在关键时刻故意让她几步,看着她欢呼雀跃的模样,眼底藏着浅浅的笑意。
“绾绾。”陆景曜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严肃。
清绾抬头看见哥哥,立刻笑着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快来看看,楚惟下棋可厉害了,不过还是输给我啦!”
陆景曜的目光落在亭内的楚惟身上,少年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长衫,身姿挺拔,眉眼间虽有隐忍,却难掩清俊。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北凛质子楚惟,久仰。”
楚惟起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见过太子殿下。”
陆景曜牵着清绾的手,在亭内坐下,目光扫过棋盘,又看向楚惟:“楚公子在景朝做客,孤的妹妹年纪小,性子跳脱,若有打扰之处,还望海涵。”话里带着几分试探,也藏着对妹妹的维护。
“太子殿下言重了。”楚惟垂眸道,“公主殿下心地善良,与公主相处,是楚惟的荣幸。”
清绾不乐意了,嘟着嘴道:“太子哥哥,你别吓唬楚惟呀!他很好的,从来都不惹我生气,还会陪我玩,帮我摘最高的梅花。”
她拉着哥哥的手撒娇,“你也一起玩嘛,楚惟下棋可好了,我们三个人玩跳棋好不好?”
陆景曜本就没真的要为难楚惟,见妹妹护着他,眼底的严肃渐渐化开。他看着妹妹的眼睛,又看了看一旁沉默却坦荡的楚惟,终是无奈笑道:“罢了,听你的。不过下不为例,不许总往偏僻地方跑,孤会担心。”
“谢谢太子哥哥!”清绾立刻欢呼起来,拉着楚惟重新坐下,“我们来玩跳棋,输了的人要罚吃三块桃花酥!”
暖亭里,梅香阵阵。陆景曜看着妹妹和楚惟你来我往,偶尔清绾耍赖,楚惟也只是纵容地笑着,并不点破。他忽然觉得,这个北凛质子,或许并不像旁人说的那般不堪,至少他看向绾绾的眼神,干净而纯粹,没有算计,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绾依旧常找楚惟玩,太子陆景曜也时常加入。他会带着两人去御马场骑马,清绾骑术不佳,楚惟就牵着她的马缰,慢慢走着;陆景曜则在一旁护着,时不时指点几句。他会让人备好精致的点心和暖饮,看着妹妹和楚惟在草地上追逐嬉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楚惟的性子也渐渐开朗了些,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寡言。他会在清绾生辰时,用省下的月例银,亲手打磨一支梅花簪,簪头的梅花栩栩如生,带着淡淡的木清香;他会在陆景曜处理公务疲惫时,递上一杯亲手泡的清茶,茶水里放了少许安神的花瓣,是他听阿蛮说太子近日失眠特意准备的。
陆景曜看在眼里,对楚惟的好感渐增。他知道楚惟身在异乡的不易,也明白他对绾绾的心意,那是一种纯粹的守护,不含杂质。他私下里嘱咐宫人,多照拂质子别院的起居,不许旁人再欺负楚惟。
又是一年冬雪,御花园的梅花再次盛开。清绾穿着新做的粉白棉袍,拉着楚惟的手,身后跟着陆景曜,三人在雪地里堆雪人。清绾负责堆雪人的脑袋,楚惟负责堆身子,陆景曜则在一旁帮着修饰,偶尔趁清绾不注意,捏一个雪球砸向她,引得清绾尖叫着反击。
雪地里满是欢声笑语,楚惟看着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的清绾,看着不远处温和含笑的太子,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他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质子,在这里,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片刻的安宁与温暖。
清绾忽然拿起一个雪球,塞到楚惟手里:“楚惟,我们一起砸太子哥哥!”
楚惟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手,眼底满是温柔,握紧雪球,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