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游乐园回来的第二天，谢樽清把一个旧手机扔在阴晴川面前。黑色外壳磕掉了一块漆，屏幕上还贴着张起了边的动漫贴纸。

“这是啥？”阴晴川戳了戳屏幕，没反应。

“手机。”谢樽清往充电器上一插，屏幕倏地亮起，“昨天说的‘传讯符’加强版，学会用这个，以后迷路了还能打个电话。”

少年立刻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谢樽清被他看得不自在，划开屏幕：“看好了，这样解锁，这个是拨号键，我的号码存在第一个……”

教到一半，他发现阴晴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不敢落下。“怕戳坏了？”谢樽清挑眉，“放心，这破手机抗造，当年被我家猫踩了三回都没坏。”

阴晴川这才小心翼翼地按下去，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时，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似的。反复试了十几次，才终于拨通了谢樽清的新手机。

“叮铃——”铃声在客厅里炸开，少年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谢樽清接起电话，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喂？哪位神仙啊？”

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声音：“是我。”

“哦，是小神仙啊。”谢樽清憋着笑，“学会了？”

“嗯。”

“行，那明天带你坐高铁。”谢樽清挂了电话，看见阴晴川还举着手机，耳朵红得厉害，“傻站着干嘛？把我号码存好，备注就写‘债主’。”

第二天去高铁站的路上，阴晴川把手机攥得死紧。地铁里人多，谢樽清怕他走散，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少年的手腕很细，隔着T恤都能摸到骨头，像只没长开的雏鸟。

“跟着我，别走丢了。”谢樽清低声道。

阴晴川点点头，脚步紧跟着他，像株离不开阳光的藤蔓。

到了高铁站，谢樽清刚把身份证放在自助取票机上，就听见身边“哇”的一声。他转头看见阴晴川正仰着脖子，盯着头顶的玻璃穹顶，嘴巴张成了O型。

“少见多怪。”谢樽清取了票塞给他一张，“拿着，等会儿检票要用。”

少年把票小心翼翼地夹在手机壳里，手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二维码。候车时，他盯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信息，突然问：“这里的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有的去上班，有的去旅游。”谢樽清刷着手机，“比你们御剑方便吧？不用看天气，不用怕被雷劈。”

阴晴川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掠过的高铁，眼神里有点向往。

检票时，他学着谢樽清的样子把票插进闸机，机器“嘀”的一声打开，吓得他往后跳了半步。周围的人都笑了，谢樽清拽着他往前走：“走了，再磨蹭车开了。”

坐上高铁的那一刻，阴晴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窗外。列车启动时，他下意识地抓住扶手，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谢樽清递给他一瓶水：“放松点，比你们仙门的坐骑稳多了。”

过了会儿，少年突然指着窗外的农田问：“那些绿油油的，是仙草吗？”

“那是小麦，凡人吃的。”谢樽清咬着薯片，“你们仙门不吃饭？靠喝露水活着？”

阴晴川摇摇头：“师父说，五谷杂粮里有浊气，修仙者要少碰。”

“放屁。”谢樽清把薯片袋递过去，“不吃饭怎么长个子？你看你才一米七五，跟个营养不良的豆芽似的。”

少年默默接过薯片，往嘴里塞了一片，含糊道：“我才十五岁。”

“十五岁也该长肌肉了。”谢樽清拍了拍他的胳膊，“回头带你去健身房，练练。”

高铁到站时，阴晴川还在对着窗外发呆。谢樽清把他拽起来：“到了，下车逛商场。”

市中心的商场灯火通明，空调吹得人发冷。阴晴川站在自动扶梯前，脚刚踏上去就僵住了。扶梯缓缓上升，他死死抓着扶手，眼睛闭得紧紧的。

“胆小鬼。”谢樽清在他耳边笑，“这比你上次站空调外机安全多了。”

少年没理他，直到扶梯到了顶端，才猛地跳下去，像只受惊的兔子。

商场里人来人往，导购员热情地招呼他们。谢樽清直奔男装区，拿起一件白T恤往阴晴川身上比：“这件怎么样？”

少年低头看着衣服上的卡通图案，没说话。谢樽清又换了件纯色的：“这个总行了吧？别总穿得跟个老干部似的。”

试衣服时，阴晴川在镜子前站了半天。新剪的短发，合身的T恤，衬得他眉眼愈发清秀。谢樽清靠在试衣间门口，突然觉得这小子要是好好收拾一下，说不定能当网红。

“喂，”他突然开口，“想不想留在这儿？”

阴晴川系扣子的手顿了顿，镜子里的少年眼神茫然：“留在这儿？”

“嗯。”谢樽清踢了踢脚下的地板，“找个学校上学，或者找份工作，总比天天待在我家强。”

少年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樽清以为他没听见。就在他想打圆场的时候，阴晴川突然说：“我没有身份。”

谢樽清愣了一下。他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个古代来的人，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在这个社会寸步难行。

“总会有办法的。”谢樽清含糊道，心里却有点发堵。

逛到家电区时，阴晴川突然停在扫地机器人前。那圆滚滚的机器正在地上转悠，碰到障碍物就自动转弯。少年蹲在旁边看了半天，眼睛里闪着光。

“这是啥？”

“扫地机器人，不用人动手就能打扫卫生。”谢樽清拿起一个说明书，“比你们仙门的清洁术方便吧？充上电就能干活，不用念咒语。”

阴晴川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机器人的外壳，小声问：“很贵吗？”

“几百到几千不等。”谢樽清把说明书放回去，“怎么？想买一个？”

少年摇摇头，又看了机器人一眼，才跟着他往前走。

回去的高铁上，阴晴川靠着窗户睡着了。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谢樽清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乱糟糟的。

他掏出手机，搜索“如何给无户籍人员办理身份”，屏幕上跳出一堆复杂的流程。谢樽清皱着眉翻了几页，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也许，他该帮这小子找个归宿。

下车时，谢樽清把阴晴川叫醒。少年揉着眼睛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张高铁票。

“还留着干嘛？”谢樽清问。

“想留着。”阴晴川把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手机壳里，“第一次坐高铁。”

谢樽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以后带你坐飞机，比高铁快。”

少年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谢樽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前提是，你得先学会用手机打车。”

回去的路上，阴晴川拿着手机，笨拙地按着打车软件。谢樽清在旁边指导他：“输入目的地，对，就是我们住的小区……选这个快车，便宜。”

车来的时候，少年盯着车牌号确认了半天，才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两眼，笑着说：“小兄弟第一次打车？”

阴晴川点点头，谢樽清在旁边接话：“刚从老家来，没见过世面。”

车里的音乐很轻，阴晴川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转头对谢樽清说：“这里很好。”

谢樽清没回头：“哪里好？”

“有你，有……这些。”少年指了指窗外的路灯，“比山里热闹。”

谢樽清心里一动，没说话。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映在少年的眼睛里，像落了满目的星辰。

也许，留下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决定。谢樽清想。

至少，以后逛商场的时候，终于有人能帮他拎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