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川把空牛奶盒捏得皱巴巴的，手指在边缘反复摩挲。谢樽清余光瞥见，正想吐槽他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似的，就见少年突然站起来，往阳台走。
“又干嘛去？”谢樽清按下暂停键。
阴晴川没回头，指着晾衣绳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那个，还能穿吗？”
谢樽清顺着看过去，那袍子被洗衣液泡得褪了色，破洞处被他昨天随手用针线缝了几针，歪歪扭扭像条蜈蚣。“你还想穿？”他啧了声，“穿出去别人以为你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难民。”
少年肩膀塌了塌，声音闷闷的：“这是师父给我的。”
谢樽清捏着游戏手柄的手指顿了顿。这三天里，阴晴川很少提“师父”，偶尔说起来，眼神里总飘着点他看不懂的光，像落了层霜的湖面。
“留着吧。”他随口道，“当抹布也行。”
阴晴川却像是得到了特赦，踮脚把道袍取下来，叠得方方正正塞进衣柜最底层，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傍晚谢樽清接到快递电话，趿着拖鞋下楼时，特意叮嘱：“别乱碰我电脑，里面存着限量版游戏存档。”
阴晴川坐在沙发上点头，手指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被罚静坐的小学生。
等谢樽清抱着个大纸箱回来，刚进门就听见“滋滋”的电流声。他心里一咯噔，冲进客厅，看见阴晴川正蹲在电视前，手里捏着个拆开的遥控器，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你拆它干嘛？”谢樽清把纸箱往地上一摔。
少年猛地抬头，手里的电池滚到地毯上：“它不亮了。”他指了指黑屏的电视，“我看你昨天按这个小东西，它就会发光，刚才试了试……”
谢樽清气笑了，走过去拿起遥控器一看，电路板被他戳出个小洞。“祖宗，这叫遥控器，靠电池供电，不是你那仙门里的传讯符！”他戳了戳阴晴川的额头，“弄坏了看不了动漫，你赔得起吗？”
少年抿着嘴不说话，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过了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是枚莹白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个，赔给你。”他小声说，“是我入门时师父给的，能挡一次致命伤。”
谢樽清看着那玉佩，又看看阴晴川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样子，突然觉得气不起来了。他把玉佩塞回少年手里：“谁要你这破石头，拿去换钱都不够买个新遥控器。”
阴晴川却把玉佩往他手心按：“很值钱的。”
“再值钱能有我限量版手办值钱？”谢樽清把玉佩揣进他兜里，转身去翻工具箱，“过来看着，教你怎么装回去。装不好今晚没饭吃。”
少年立刻凑过来，睁着浅棕色的眼睛，看得比上课时的学霸还认真。谢樽清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故意放慢动作：“看见没？这个金属片要对准触点，跟你们仙门画符似的，位置错了就失灵。”
阴晴川点点头，小声问：“这些……都是凡人做的吗？”
“不然呢？难道是你家神仙显灵造出来的？”谢樽清白了他一眼，“这叫科技，比你们那御剑飞行厉害多了，坐高铁一天能跨千里，比你师父的飞毯快十倍。”
少年听得眼睛发亮：“高铁？是什么法器？”
“等你什么时候能把遥控器装好，就带你去见识见识。”谢樽清把最后一个零件安上，“试试。”
阴晴川按了下电源键，电视“咔哒”一声亮起，正播放着动画片。他愣了愣，突然抬头对谢樽清笑起来，嘴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像朵憋了好久才绽开的花。
谢樽清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冒出来，别过脸去收拾工具箱：“傻笑什么，碰巧而已。”
夜里谢樽清起夜，看见客厅亮着微光。他揉着眼睛走出去，发现阴晴川正坐在地板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在看那本被他翻烂的《青云门入门心法》。
“大半夜不睡觉，修炼啊？”谢樽清打了个哈欠。
少年吓了一跳，慌忙把书合上：“睡不着。”他指了指窗外，“这里的月亮……和山里的不一样。”
谢樽清走到窗边，城市的光污染把夜空染成灰蒙蒙的，月亮淡得像块被遗忘的碎银子。“城里就这样，想看星星得去郊区。”他随口道，“不过比你们那没电的破山头强，晚上开着灯能看小说，不用点油灯。”
阴晴川没说话，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书页边缘都磨卷了，有些地方还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谢樽清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手腕内侧，有个极淡的印记，像是用烙铁烫出来的云纹，和书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啥？”谢樽清戳了戳他的手腕。
少年猛地缩回手，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没什么。”声音里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慌乱。
谢樽清挑眉，正想追问，手机突然响了。是房东打来的，催他交下个月的房租。他对着电话应付了几句，挂了之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了？”阴晴川小声问。
“没钱了呗。”谢樽清往沙发上一瘫，“再找不到兼职，下个月就得睡桥洞了。”他瞥了眼阴晴川，“到时候可没你的地方。”
少年沉默了会儿，突然站起来：“我能赚钱。”
谢樽清笑了：“你会干嘛？御剑飞行给人表演？还是画符替人驱邪？小心被当成神棍抓起来。”
阴晴川却走到阳台，深吸一口气，突然纵身一跃。谢樽清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扑到栏杆边往下看——少年居然稳稳地站在二楼的空调外机上，像只轻盈的猫。
“我会这个。”阴晴川抬头对他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以前在山里，经常爬悬崖采药。”
谢樽清看着他站在窄窄的外机上，脚下就是五六米的高度，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给我上来！摔死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阴晴川愣了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火，却还是听话地抓住排水管，三两下爬了上来，动作利落得不像话。
“疯了？”谢樽清抓着他的胳膊，手心都出汗了，“缺钱我自己想办法，用得着你玩命？”
少年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半天憋出一句：“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谢樽清看着他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突然觉得刚才的火发得有点过。他松开手，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扔过去：“行了，以后不准干这种傻事。”
阴晴川抱着可乐，小口小口地喝着，突然说：“谢樽清，你刚才……是担心我吗？”
谢樽清差点被可乐呛到：“谁担心你？我是怕你摔死在这儿，警察来问话麻烦。”他转身往卧室走，“睡觉了，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到了就知道。”谢樽清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带着点含糊的闷意。
第二天谢樽清难得起了个大早，把阴晴川从床上拽起来：“换身干净衣服，带你见世面。”
少年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出门，直到站在游乐园门口，才彻底清醒过来。旋转木马的音乐飘过来，过山车在头顶呼啸而过，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什么地方？”
“游乐园，凡人寻开心的地方。”谢樽清买了两张票，塞给他一张，“今天让你体验下现代社会的快乐，比你们那打坐修炼有意思多了。”
阴晴川捏着那张印着卡通图案的门票，指尖微微发抖。他跟着谢樽清走进园里，看见小孩子举着棉花糖跑过，看见情侣在摩天轮下拥吻，看见过山车冲下来时人们的尖叫——这些鲜活的、吵闹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眼里。
谢樽清买了个草莓味的棉花糖递给他：“尝尝。”
少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糖丝粘在嘴角，甜得他眯起了眼睛。阳光落在他新剪的短发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芒，看着比平时鲜活了不少。
“谢樽清，”阴晴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我们……是朋友吗？”
谢樽清正在看过山车的路线图，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谁跟你是朋友？我是怕你饿死在我家，影响我出租屋的风水。”
但他转身时，却很自然地把阴晴川嘴角的糖丝擦掉了。少年的脸颊很烫，像揣了个小太阳。
远处的摩天轮缓缓转动，把影子投在地上，慢慢拉长。谢樽清看着阴晴川举着棉花糖，好奇地盯着旋转木马的样子，突然觉得，其实多个人分他半张沙发，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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