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六年正月十五，寅时。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三百余名秀女按旗籍分列，像一排排精心修剪的松柏。苏凌薇站在汉军旗包衣队列的末尾，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的旗鞋渗入骨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站好了！" 司仪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黎明前的寂静，"皇上驾到 ——"
随着一阵环佩叮当，嘉庆帝在御前大臣的簇拥下走上丹陛。他穿着明黄色龙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苏凌薇垂下眼睑，心跳如鼓 ——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位缔造 "嘉庆中兴" 却又遭遇 "癸酉之变" 的复杂帝王。
选秀正式开始。满蒙八旗秀女依次上前，或紧张得语无伦次，或故作娇羞惹人发笑。苏凌薇默默观察着，发现皇帝对美色并不热衷，反而更关注秀女的谈吐和学识。
"正黄旗秀女瓜尔佳氏，父游击穆克登布。"
瓜尔佳氏袅袅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她显然做足了准备，不仅旗头梳得一丝不苟，回答皇帝关于《女诫》的提问时更是引经据典。
"嗯，不错。" 嘉庆帝微微颔首，"留牌子。"
瓜尔佳氏得意地瞥了苏凌薇一眼，退到旁边的 "记名" 区域。苏凌薇心中冷笑，这种只会死记硬背的女子，在后宫活不过三集。
很快轮到汉军旗包衣。当唱到 "苏凌薇" 时，她深吸一口气，昂首上前。
"奴才苏凌薇，给皇上请安。" 她严格按照嬷嬷教的规矩，左腿前迈，双手扶膝，右腿半跪 —— 这是答应见驾的标准礼仪。
嘉庆帝没看她的绿头牌，反而指着丹陛上的仪仗问道："你可知这朝冠上的东珠，该用几颗？"
苏凌薇一怔，随即明白这是皇帝在考较她的见识。她朗声回答："回皇上，皇后朝冠东珠十三颗，皇贵妃十二颗，贵妃十一颗，妃九颗，嫔七颗。"
话音刚落，旁边的司仪太监厉声呵斥："大胆！贵妃朝冠明明是九颗，你竟敢妄议宫制！"
苏凌薇毫不畏惧，继续说道："回皇上，奴才曾在伯父家见过《大清会典》抄本，乾隆二十四年修订版明确记载：贵妃朝冠冬朝冠熏貂为之，上缀朱纬，顶三层，贯东珠各一，皆承以金凤，饰东珠各十三，珍珠各十七，上衔猫睛石，朱纬上周缀金累丝凤七，饰东珠各九，珍珠各二十一......"
她一口气背完，广场上鸦雀无声。连嘉庆帝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亲自拿起案上的《大清会典》翻阅，片刻后抚掌大笑："说得好！连朕都记不清具体数目了，你一个包衣秀女竟能倒背如流。"
瓜尔佳氏突然插话："皇上，此女分明是卖弄才学，藐视宫规！"
苏凌薇转向她，目光清冷："瓜尔佳姑娘此言差矣。奴才所言句句出自典籍，何来卖弄？倒是姑娘方才将 ' 妇德 ' 念成 ' 妇得 '，才是真正的失礼。"
这话引得周围秀女窃窃私语。瓜尔佳氏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
嘉庆帝摆摆手，目光落在苏凌薇身上："你既知宫制，可知本朝与前明最大的不同？"
"回皇上，" 苏凌薇略一思索，"前明宫嫔逾万，靡费钱粮；我朝自康熙爷始，后妃不过百人，且设 ' 铁牌 ' 严禁宦官干政。此乃 ' 去奢从简，以固国本 ' 之典范。"
"说得好！" 嘉庆帝眼中闪过赞赏，"朕就喜欢你这股子直言不讳的劲儿。留牌子，封为答应，赐居延禧宫。"
苏凌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当她起身时，无意间瞥见御座旁站着一位穿着石青色宫装的女子，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 那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如贵妃。苏凌薇心中一动，知道自己的后宫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