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次不是哭声，是压抑了三年的呜咽，像个终于能哭出声的孩子。

黎明前的天光透过气窗漏进来时，江烬抱着十二号走出夜哭楼。

少女的手很冷，却在她怀里用炭笔在墙上歪歪扭扭写：“姐姐的哭声停了。”那行字上还沾着她的眼泪，在雪地里泛着淡粉。

顾昭迎上来，军靴踩碎地上的冰壳。

他的军大衣搭在江烬肩上，自己只穿件薄毛衣：“赵猛传来消息，主区开始清点失踪人员。”

江烬把装着【恐惧精粹】的试管收进系统仓库。

试管里的液体还在轻轻晃动，像团凝固的黑雾——这东西能让异能者精神过载，也能伪造“鬼域”震慑敌人。

她望着主庇护所方向，那里的灯火正一盏盏熄灭，“林昭然要的‘稳定’，是用遗忘堆的。而我们……”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十二号。

少女正用炭笔在她手背上画小太阳，笔尖戳得她有点痒。

“要把被吃掉的名字，一个个挖回来。”

风卷着残雪掠过夜哭楼的喇叭。

那个每晚准时响起的、让F区所有人失眠的孩童哭声，终于沉默了。

顾昭摸了摸心口——那里还藏着江烬今早塞给他的木牌，“01”的刻痕磨得他皮肤发烫。

他望着江烬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伸手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接下来？”他问。

江烬笑了。

她的笑在渐亮的天光里像朵刚化开的雪，“让主区的人，听听被他们遗忘的哭声。”

风雪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F区的边缘地带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当许知遥牵着十二号，身后跟着那十一个面色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的孩子走出夜哭楼时，整个F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闻讯赶来的F区成员，那些习惯了厮杀与麻木的硬汉，此刻都静默地站在主楼前的空地上，视线聚焦在那一列瘦弱的身影上。

他们不是看到了奇迹，而是看到了一个被主庇护所强行抹除的“错误”，如今却活生生地、以一种无法辩驳的姿态，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

老刀单膝跪地，动作庄严得像是在举行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守门人卸任，护送队就位。”这句话不仅是对许知遥说的，更是对那段被扭曲的、长达十数年的黑暗历史做出的告别。

许知遥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名为“责任”的重量。

她不再是那扇隔绝生死的冰冷“门”，她成了姐姐，成了这十二个孩子的唯一依靠。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最终落在了站在高台上的江烬身上。

江烬迎着她的视线，神情平静无波。

她手中捏着一枚崭新的金属身份牌，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她一步步走下高台，风卷起她利落的短发，衣角猎猎作响，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她停在许知遥面前，将那枚身份牌交到她冰冷的手中。

金属的触感让许知遥的指尖猛地一缩。

“从今天起，夜哭楼归入F区正式编制，代号‘回声营’。”江烬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传遍了在场的每一个角落，“你，许知遥，身份编号F - 13，任回声营第一负责人。你的任务，不再是看守，而是引导。引导他们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也引导你自己，找回被夺走的人生。”

F - 13。第十三个。她是这十二个孩子的第十三个家人。

许知遥攥紧了那枚身份牌，冰冷的金属仿佛被她的体温焐热。

她张了张嘴，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这是她清醒后，第一次对江烬说出这两个字，不再是出于恐惧或迷茫，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