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头发,自记事起就没剪过。藏色说过,男孩子留长发也好看,尤其衬他的眉眼。后来在乱葬岗颠沛,更没心思打理,如今九岁,身形停留在六岁模样,头发却已长及脚踝,乌黑浓密,像一匹流淌的墨绸。
这日午后,江厌离端来一盆温水,笑着说:“阿婴,今日天气好,我帮你洗洗头吧。”
魏无羡正坐在廊下翻医书,闻言抬头,长发顺着肩头滑下,拖在地上扫过青砖。他摸了摸发尾,确实有些打结,便乖乖点头:“麻烦师姐了。”
江厌离取来篦子和皂角,细心地先将他的头发解开。长发太久没好好梳理,缠成了几处小结,她不敢用力,只一点点用指腹揉开,嘴里轻声道:“慢点梳,不疼的。”
魏无羡趴在廊柱上,感受着师姐温柔的力道,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在乱葬岗时,头发都是自己胡乱抓两把就算完事,哪有这般细致的待遇。
“头发真长。”江厌离笑着说,“比我的都长了。剪短些好不好?太长了不方便。”
魏无羡摇摇头:“不剪。”这是阿娘留下的习惯,他不想改。而且……作为魏乐轩时,长发盘起藏在面具下,反倒更能隐藏身份。
江厌离也不勉强,只笑道:“那以后我常帮你梳。”
温水浇在发间,带着皂角的清香。魏无羡闭着眼,听着水流声和师姐轻柔的哼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一旁练剑的江澄看到了,剑招顿了顿。阳光下,魏无羡的长发铺散在地上,被江厌离的手揉得蓬松,那张仰起的小脸白嫩嫩的,睫毛又长又密,竟真的像个小姑娘。他心里莫名一动,嘴上却道:“头发那么长,跟个小丫头似的!”
魏无羡睁眼瞪他:“要你管!”
江厌离笑着打圆场:“阿婴的头发好看,像藏色阿姨。”
提到藏色,两人都安静了些。江澄收了剑,走到廊下,看着魏无羡湿漉漉的长发,别扭地说:“我、我帮你换水。”
“不用。”魏无羡哼了一声,却没真的拒绝。
等头发洗好,江厌离用布巾擦到半干,又取来木梳,一点点梳顺。她手艺极好,很快就编了个复杂的发髻,还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珍珠簪子插上:“这样就方便多了。”
魏无羡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又看了看垂在背后的余发,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支笛子——这支不是陈情,是他回江氏后,特意让弟子做的普通竹笛,样式简单,只够吹奏寻常曲调。
他拿起竹笛,凑到唇边吹了一段,是江氏的《清心诀》。笛声清澈,与他平日里作为魏乐轩时,用陈情笛引动怨气的调子截然不同。
江澄听得一怔:“你还会吹笛?”
“略懂。”魏无羡放下笛子,笑了笑。作为魏无羡,他只用这普通竹笛;只有作为魏乐轩时,陈情笛才会真正显露威力。至于阴虎符与招阴旗,早已被他妥善藏在魏氏密室,绝不会带到莲花坞来。
江厌离看着弟弟和阿婴难得和谐的样子,欣慰地笑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魏无羡及腰的半湿长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穿着简单的浅蓝衣衫,身形瘦小,坐在廊下,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谁也想不到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藏着“魏乐轩”的身份,藏着能搅动仙门风云的力量。
魏无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洗头、梳发、插簪……这些琐碎的温暖,是魏无羡才能拥有的。
而魏乐轩的武器与责任,暂且先压在心底吧。
至少此刻,他只想做回那个在莲花坞里,被师姐疼、被江澄怼的小阿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