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便是三年。

谢临舟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少年，眉眼渐渐长开，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清俊。他不再是那个瘦弱的罪奴，在沈清辞的悉心照料下，身量拔高了不少，虽然依旧清瘦，却透着股挺拔的劲儿。

他跟着沈清辞读书写字，也跟着他学些基础的拳脚功夫。沈清辞说：“习武不是为了逞强，是为了能保护自己。”谢临舟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练得格外刻苦。

听雪院的日子平静而温馨。沈清辞性子清冷，话不多，却总能在细微之处体现出对谢临舟的关心。天凉了，会提前让丫鬟备好厚衣裳；他看书晚了，桌上总会多一盏温热的莲子羹；他练拳扭伤了脚踝，沈清辞会亲自给他上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谢临舟的心，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温柔里，渐渐沦陷。

他开始贪恋沈清辞偶尔的笑容，开始在意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开始在夜里偷偷描摹他的名字。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有任何妄念，只希望能一直这样待在沈清辞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伺候笔墨的小厮。

可有些感情，就像春日里的藤蔓，一旦生根发芽，便会疯狂地生长，缠绕着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年七夕，沈清辞带他去了城外的桃花林。

彼时桃花早已谢尽，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实，却依旧有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月色如水，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谁都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谢临舟能听见沈清辞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走到一棵最大的桃树下，沈清辞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双眼睛里盛着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光芒。

“临舟。”沈清辞轻轻唤他的名字。“嗯？”谢临舟的心跳骤然加速，紧张得攥紧了衣角。

“你……”沈清辞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有没有想过以后？”

谢临舟愣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等我历劫期满，便会重返昆仑墟。”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到时候，你想跟我走吗？”

谢临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跟他走？去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昆仑墟？

“我、我可以吗？”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清辞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当然可以。”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临舟，等我回去，定会向天帝请旨，许你一个名分。”

名分……

这两个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谢临舟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看着沈清辞认真的眼神，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我等你！清辞，我一定等你！”

沈清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头一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谢临舟的手有些粗糙，带着常年练拳留下的薄茧，却很温暖。沈清辞的手微凉，指尖修长，握着他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两人的手在月光下交握，谁都没有说话，却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温度和心跳的频率。桃花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谢临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沈清辞历劫期满，带他去往那个遥远而神秘的昆仑墟。

可他忘了，神的劫数，从来都不会如此轻易。

那年冬天，江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听雪院的梅花开得正盛，红的、白的，缀在枝头，像是雪地里燃烧的火焰。

谢临舟正在院里扫雪，忽然听见书房传来一声闷响。他心里一紧，慌忙放下扫帚跑了过去。

推开门，他看见沈清辞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身上的月白锦袍被什么东西撕裂了，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打过。

“清辞！”谢临舟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跪在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沈清辞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他，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

话没说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溅在谢临舟的手背上，滚烫的。

谢临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我去叫大夫！”

他起身想跑，却被沈清辞一把抓住了手腕。沈清辞的力气很大，抓得他生疼。

“别去……”沈清辞的声音很虚弱，“我不是生病……是劫数到了……”

劫数？谢临舟愣住了。

沈清辞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临舟，我不是凡人……我是天界的战神，被贬下凡历劫……如今劫数已满，也是时候回去了……”

谢临舟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天界的战神？昆仑墟？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词语，此刻却从沈清辞口中说出来，如此真实，又如此残忍。

原来他真的是神。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的差距，还有天人之别。

“那、那你还会回来吗？”谢临舟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沈清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会的。临舟，等我，最多十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的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谢临舟看着他，点了点头，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知道，沈清辞这一去，不知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十年之约能否兑现。可他愿意等，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愿意等。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闪过几道金光，紧接着，三个穿着金甲的天兵出现在书房门口，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长枪。

“战神，天帝有旨，请您即刻返回昆仑墟复命！”为首的天兵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谢临舟连忙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

沈清辞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最后看了谢临舟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决绝：“临舟，等我。”

说完，他转身跟着天兵走了出去。金光闪过，几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雪地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里只剩下谢临舟一个人，还有满地的狼藉和那抹尚未干涸的血迹。

谢临舟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大雪还在下，听雪院的梅花在风雪中摇曳，像是在为这段短暂的缘分哀悼。

桃花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