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半小时到了餐厅。
包厢在二十七楼,落地窗能看到整个城市的灯火。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我解开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又把领带重新系了遍。这个动作做了三年,从第一次陪她应酬开始,每次都要检查好几遍,生怕哪里不妥当。
服务员过来添茶,问我是不是要先点菜。我说等会儿吧,她还没到。
其实我知道她不会迟到。她从来都守时,尤其是这种场合。可今天不一样,我感觉不太对劲。
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胸口的玉佩,这是她生日送我的礼物。那年她刚坐上总监的位置,我在她办公室外守了整晚,第二天一早她突然塞给我这个小盒子。我记得她说:"你是我最可靠的影子。"
现在想想,这话听着怪讽刺的。
门把转动的声音让我抬起头。她裹着风雨走进来,黑大衣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我起身想给她拿纸巾,却被她抬手制止。
"不用了。"她声音很冷,像是结了冰。
我坐下,看着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下。她摘了手套,露出的手指微微发抖。
"有事?"我问。
"照片我都看到了。"她没抬头,声音还是那样,"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照片?"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刀子。"你连辩解都这么熟练,是不是早有准备?"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攥着几张照片。她把照片甩到我面前,纸张在桌面上滑出几道褶皱。
照片上是我在酒店走廊的画面,还有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我认得那个酒店,是上周她让我去谈的那个项目。那天我在酒店等到半夜,对方临时换了人,我回公司取资料的时候碰见个熟人,就是照片里那个女的。
"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她打断我,"解释你怎么和她单独进房间?还是解释你为什么撒谎说那天加班?"
我没有回答。那天确实撒谎了,因为不想让她担心。那个女的是以前的同学,偶然遇见,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她冷笑一声,"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特别累。三年来,我替她挡了多少流言蜚语,处理过多少麻烦事,到头来却成了背叛者。
"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机会?"她声音突然拔高,"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晚上看着这些照片,翻来覆去地想,我们之间到底哪天开始变的。"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又低下去,"最可笑的是,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乎我。"
我伸手想碰她,却被她躲开。
"别碰我。"她说,"恶心。"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我缩回手,看着她。她比三年前瘦了些,眼角多了细纹,但依然漂亮得像个高岭之花。
"你记得这个吗?"我指着胸口的玉佩。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冷下来,"那是我犯傻的时候送的。"
我轻轻摘下玉佩,放在桌上。它碰到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如果你非要这样想......"我说,"那随你吧。"
我站起来,开始系大衣纽扣。她盯着我,眼神复杂。
最后一颗纽扣卡住了,我用力一扯,把它系紧。
"走了。"我说。
她没说话。我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玉佩落地的声响。它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我没有回头。
拉开包厢门的瞬间,寒风扑面而来。窗外的雨下大了,远处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通知音。我没掏出来看,径直走向电梯。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等等!"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她走到我面前,表情有点恍惚。"刚才......那个电话......"
我等着她说下去。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是说:"没事。"
我点点头,走进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看见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几张照片。
电梯下降时,我掏出手机。通知是银行发来的,账户变动提醒。我看了眼余额,想起这三年来为她花的钱,忽然觉得可笑。
走出大楼时,雨已经停了。我仰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看不到星星。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她的来电。
我没接,直接按掉。雨后的风刺骨地冷,我裹紧大衣,消失在夜色中。
我走进雨幕笼罩的街道,大衣下摆很快被雨水浸透。刚才在电梯里没敢看手机,现在才点开那条银行通知。
余额显示让我愣了一下。
数字比预想中多了整整两倍。项目提成提前到账了?不对,这笔钱的到账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她的来电。
这次我接了起来。
"你刚才说的那个同学......"她声音发颤,"是不是叫林曼?"
我点头,突然意识到她看不见,"是,你怎么知道?"
"她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她顿了顿,"说你们在酒店碰见,只聊了十分钟就分开了。还说......"她声音突然哽住,"还说你替我挡下了她公司挖角的事。"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那晚确实听见林曼提起这事,我只说现在工作稳定,不考虑跳槽。
"你为什么不解释?"她突然问。
我抬头看着雨丝,"解释了你会信吗?"
"我不知道。"她声音很轻,"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我想起刚才摔碎的玉佩,想起她说恶心时的表情,想起这三年来每次替她收拾烂摊子时的心甘情愿。
"太晚了。"我说。
她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你等等!我现在去找你......"
我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雨已经停了,但风还是冷得刺骨。
转过街角时,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上车。"副驾驶座的男人开口。
我站在原地没动。这人是她父亲的助理,以前经常跟着出席饭局。那天在酒会上,就是他递给我那杯红酒。
"上车吧。"他重复一遍,"她爸要见你。"
我摇头,转身要走。后颈突然一凉,是枪管抵住了皮肤。
"请配合。"他说得客气,手却不容抗拒地把我按进后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路灯下站着个身影。她举着伞,远远望着这边。没追过来,只是站在那里。
车子驶入夜色时,我听见手机在口袋里不断震动。想必是她还在打来。
后座的男人掏出一个布袋,示意我戴上。我犹豫了一下,照做了。
黑暗笼罩下来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街边橱窗映出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系着那条她送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