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第二天元宝在“金鼎宫”专属休息间的床上醒来时，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个施工队在敲敲打打，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干得冒烟。
他挣扎着爬起来，灌了一大杯凉水，又冲了个冷水澡，才勉强找回三分清醒。昨晚宴会上替凌薇挡酒、后来又和刀疤对饮的画面断断续续在脑海里闪现，最后停留在露台上凌薇扶住他时，近在咫尺的、带着清冷香气的肩膀，和她那句听不出情绪的“你喝多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模糊又暧昧的画面甩出去。他是元宝，是来执行任务的，不能被这些枝节干扰。他穿戴整齐，努力让脸色看起来正常些，这才走出休息间，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金鼎宫”白天的节奏与夜晚截然不同。少了夜晚的喧嚣和迷醉，多了几分清扫、盘点和准备工作的忙碌。
元宝像往常一样，先从赌场区开始巡视。荷官们正在交接班、清点筹码，保洁人员在仔细擦拭每一张赌桌和老虎机。看到元宝过来，认识他的都点头招呼一声“宝哥”，他也点头回应，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没什么攻击性的笑容。
走到VIP休息区附近时，他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吧台边站着两个穿着“金鼎宫”统一制服的年轻女服务生，正凑在一起看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女孩叫小雅，是娱乐城前台接待，长相甜美，性格活泼，平时见到元宝也会笑嘻嘻地打招呼。另一个女孩面生些，可能是新来的。
袁宝“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万能“小雅：呀，宝哥！”，“没、没什么，就看看搞笑视频。”
万能“万能：宝哥早！”旁边那个新来的女孩也赶紧站直，
有些拘谨地打招呼，偷偷打量了元宝一眼。元宝虽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身材挺拔，眉眼深邃，加上最近在娱乐城树立起的威信和那份玩世不恭又带着点神秘的气质，对年轻女孩确实有些吸引力。
袁宝“早。”上班时间偷看视频，小心我告诉你们主管扣工资啊。”
万能小雅：“宝哥饶命！我们就休息一下，马上就干活！保证不耽误正事！对吧，莉莉？”
万能莉莉：“对对，我们马上就去收拾包厢！”
袁宝“这还差不多。”对了，小雅，上次你说你弟弟想找暑期工？我跟后勤那边打过招呼了，让他明天过来面试看看，仓库那边缺个理货的，虽然累点，但工资还行。”
万能小雅：“真的？太谢谢你了宝哥！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我弟那小子正愁没地方去呢！”
袁宝“小事，能帮就帮。
”元宝摆摆手，没再多说，继续他的巡视去了。
万能小雅：“看吧，我就说宝哥人超好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我们可照顾了……”
元宝没在意，径直走向KTV区域。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刚刚从专用电梯出来、准备去私人俱乐部处理点事情的凌薇眼里。
凌薇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脸上妆容精致，神情冷淡。她带着阿忠，刚从主宅过来。
本来可以直接去俱乐部，但她鬼使神差地，想顺便看看“金鼎宫”白天的运营情况。没想到，刚走到这边，就看到元宝和两个年轻女服务生谈笑风生，那个叫小雅的女孩看着元宝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感激，而元宝……居然还帮人家弟弟介绍工作？
凌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倏地掠过一丝极冷、极快的光芒。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贯的冷艳疏离，但周身的气压，却仿佛瞬间低了几度。
跟在她身后的阿忠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小姐情绪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正走向KTV区的元宝背影，以及吧台边还在兴奋低语的两个女孩。阿忠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
凌薇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再看那边一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走向私人俱乐部方向。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时更稳，也更……冷。
下午，元宝正在办公室处理一批新到的酒水供应商报价单，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说大小姐让他去俱乐部一趟。
元宝心里有些奇怪，凌薇平时很少直接来“金鼎宫”，更少在白天召见他，尤其还是俱乐部那种地方。他放下手头的事，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朝俱乐部走去。
俱乐部门口有专属的侍者和保镖，见到元宝，恭敬地开门。里面光线昏暗，奢华而安静，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雪茄和高级香氛的味道。凌薇没有在包厢，而是坐在中央休息区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清水。阿忠垂手站在不远处。
袁宝“大小姐，您找我？
凌薇没有立刻回应。她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元宝身上。那目光很淡，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元宝心里莫名一紧。他太熟悉这种目光了，这是凌薇审视、或者不悦时的眼神。
凌薇“上个月的VIP客户消费分析报告，我看过了。”
袁宝“是，那份报告是我让市场部整理的，有什么问题吗，大小姐？
凌薇“问题？”第三页，关于高端酒水消费趋势的分析，数据来源标注模糊，结论也过于武断。第五页，VIP客户流失率环比计算，基数选取有问题，得出的百分比失真。还有，”
凌薇最后关于‘新货’客户反馈的汇总，为什么只选取了正面评价？那些提出‘劲道过大’、‘次日不适’的反馈，为什么没有列入分析？只报喜不报忧，这就是你交给我的报告？”
她一条条指出，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报告可能存在疏漏的地方，而且措辞尖锐，毫不留情。
元宝愣住了。那份报告他确实没有逐字逐句核对细节，主要是市场部负责，他最后把关，觉得整体没问题就提交了。
凌薇指出的这些点，有些是吹毛求疵，有些确实可能存在问题，但绝对没到需要她亲自过问、并且用这种近乎挑剔的语气来质问的程度。这不像凌薇平时的风格。她虽然要求严格，但向来就事论事，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如此咄咄逼人。
袁宝“大小姐，这份报告主要是市场部……
凌薇“市场部？”报告最后签的是你的名，阿宝。你现在是‘金鼎宫’的副理，负责这里的安全和‘新渠道’。你交上来的东西，就代表你的能力和态度。
凌薇如果连一份简单的分析报告都做不好，漏洞百出，我很难相信，你能处理好更复杂、更危险的事情。”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几乎是在质疑他的能力和责任心。元宝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自问在“金鼎宫”兢兢业业，处理“幻影”渠道更是小心再小心，没想到会因为一份报告被如此指责。
袁宝“大小姐，是我疏忽了。报告我立刻拿回去，让他们重新核对修改，明天一早交给您。”
凌薇“明天？我今晚就要看到准确无误的版本。还有，针对报告中暴露出的问题，我要一份详细的整改方案，包括如何加强数据审核，如何建立更全面的客户反馈机制，明天一早，和修改后的报告一起，放在我办公室。”
今晚？还要整改方案？这明显是刁难了。报告重新核对修改就需要时间，还要写整改方案，今晚根本不可能完成。
袁宝“大小姐，今晚恐怕…
凌薇“怎么？有困难？“还是说，你觉得我布置的任务不合理？如果你觉得无法胜任，或者心思不在工作上，我可以跟父亲说，换个人来负责。”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元宝的心沉了下去。他完全不明白凌薇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他发难，而且态度如此尖锐。
袁宝“不，我能完成。今晚十二点前，我把修改好的报告和初步的整改思路发给您。详细的方案，明天一早一定送到。”
凌薇与他对视了几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深得像寒潭。然后，她移开目光，重新端起水杯，语气恢复了平淡，却依旧带着疏离。
凌薇“好，我等着。希望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袁宝“是。
”元宝应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俱乐部。
走出那扇厚重隔音的门，元宝才长长吐出一口闷气，眉头紧紧皱起。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大小姐了？难道就因为昨晚喝多了，在她面前失态了？可看她昨晚的样子，似乎也没真的生气啊。
他带着一肚子疑惑和憋闷，快步走回办公室，立刻叫来市场部的主管，把凌薇指出的问题一一交代，要求他们立刻加班修改。他自己也泡了杯浓茶，开始构思那份整改方案。
办公室里，凌薇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元宝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她面前的清水，已经没了温度。
万能阿忠：“小姐，那份报告……其实没那么严重。阿宝他最近在‘新货’渠道上，花费了很大精力……”
凌薇“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整天跟下面的人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甚至……帮人介绍工作，倒是热心。”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轻，几乎像在自言自语，但阿忠还是听清了。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是因为白天看到的那一幕。
万能阿忠：“阿宝他……没什么架子，跟下面人关系处得好，也是好事，方便了解情况。至于帮小雅弟弟介绍工作，可能也就是顺手的事，那女孩做事还算伶俐。”
凌薇“顺手？他倒是会‘顺手’。是不是对每个女下属，都这么‘照顾’？”
这话里的酸意，连凌薇自己说完都怔了一下。她猛地抿紧嘴唇，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不自在。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阿忠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凌薇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心里那股无名火，非但没有因为刁难了元宝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烦乱。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讨厌自己因为看到元宝对别的女人笑，就变得如此……不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凌薇，是“蔷薇”，她有更重要的使命。不能被这些无谓的情绪干扰。
可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元宝和小雅说笑时，那放松自然的笑容，还有小雅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那画面，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上，不疼，却让人无比烦躁。
凌薇“回主宅。
”凌薇转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万能阿忠：“是。”
走出俱乐部时，凌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电梯。只是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楼下办公区某个窗口透出的、亮到深夜的灯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而办公室里，正对着电脑屏幕奋战、一边揉着发胀太阳穴一边疯狂打字的元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他嘟囔了一句，摇摇头，继续投入与报告和方案的无休止战斗中，心里依旧充满了对凌薇今天反常行为的巨大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女人，心海底针。他再次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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