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浸在蛊寨的瘴气里,浓得化不开。
老树虬结的枝桠间,一道黑影如墨色闪电滑过,衣袂扫过叶片,连风都没惊动。
只一瞬,便隐入更深的浓黑。
竹楼暗影里,黑衣人贴着木柱滑下,靴子碾过苔藓,虫鸣都低了三分。檐角的铜铃晃了晃,刺客指间捏着的一物,已让铃舌僵住。
“嗤”的一声,淬了蛇毒的短刃划破竹窗篾条。屋内烛火明明灭灭,兽骨与蛊罐在墙上映出影子,罐中虫豸骤然噤声。
沈清寒如狸猫翻入,脚刚触地,脚踝便被缠住。暗红色的血线从地板缝里爬出来,像极了蜈蚣蛊。他旋身挥刃,精准斩向源头,一截蛊骨正冒着腥臭的白烟。
床榻上的人影坐起,银饰轻响。“贵客深夜来访,是来要我的头,还是‘牵心蛊’的解药?”慵懒声音裹着寒意,屋顶忽有响动,无数毒蛾聚在天窗,磷粉簌簌落下,地面烧出青烟。
沈清寒不语,短刃直取酆烬咽喉,却在三寸外顿住。榻前渗出黑液,顺着刀刃往上爬,银亮的刃身泛出锈色。
“外来人,总不信蛊。”酆烬抬手,银镯轻响,沈清寒掌心骤麻。方才斩蛊骨时沾的毒液发作了。他咬牙将短刃刺向肩头,借痛逼退麻痹,撞破后窗跃入夜色。
酆烬慢条斯理落地,乌靴碾过散落的发带。望着沈清寒踉跄的背影,那截露在披风外的皓腕微颤,像受惊的蝶翼。
唇角勾出浅弧,眼底却无笑意,似寒潭下翻涌着滚烫危险的东西。“有意思。”三字在齿间滚过,尾音陡然上挑,像毒蛇吐信。
他低笑起来,带着莫名的兴奋,仿佛得了件可尽兴把玩的物事——看那慌不择路的雀儿,下次在掌心里是如何瑟瑟发抖。
月光斜照,落在他半垂的眼睫上,投下阴翳,遮住眸底近乎疯狂的期待。
沈清寒在夜色里疾行,黑袍披风扯得猎猎作响。
“牵心蛊的解药……拿不回,阁主怎么办?”
念头刚起,喉头已涌上腥甜。他猛地按住胸口,指节泛白。体内蛊毒正顺着血脉疯长,连护体内力都快压不住那蚀骨的麻痒。
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树影叠成晃动的重影。
他咬碎舌尖,借着剧痛清明一瞬,望向远处隐约的山界轮廓。
就差一点……出了苗疆就好。
苗疆边界,夜风卷着瘴气。沈清寒脚步猛地顿住——酆烬就站在那里,乌靴踩着界碑边缘,银饰在月下泛着冷光。
“怎么?见了我很意外?”酆烬的声音漫不经心,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清寒没应声,仅剩的力气全灌在剑柄上,长剑颤巍巍指向对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刺过去。
酆烬挑眉,似有些意外他还能动手,身形却轻巧避开,语气散漫如闲聊:“跟了你一路都没动你,怎么你反倒急着拼命?”
沈清寒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视线里的人影渐渐模糊。双腿一软,长剑呛啷落地,他终究还是栽倒在地。
酆烬走过去,俯身摘下他脸上的面罩。月光落在那张苍白却俊朗的脸上,他指尖顿了顿,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长这么好,戴什么面罩。
他改主意了。这张脸,可比炼体的药蛊有趣多了,况且这人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