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苏荷和江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踩着积雪来到高中校门口。门卫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又来看时光胶囊啊？你们可是这里的常客了。”

“是啊，”苏荷笑着点头，“想看看我们的秘密基地怎么样了。”

校园里的积雪还没融化，香樟树的树枝上积着厚厚的雪，像童话里的场景。他们踩着积雪，来到图书馆后的小树林，老樟树下的树洞被雪覆盖着，江屿小心地扫开积雪，拿出玻璃罐。罐子里的星星纸条被冻得硬硬的，却完好无损。

“我们打开看看吧，”苏荷搓了搓冻红的手，“看看高中时的愿望实现了没有。”

他们坐在雪地里，一张一张地打开纸条。苏荷的纸条上写着：“希望能和江屿考上同一所城市的大学，继续一起看星星、看画展。”江屿的纸条上写着：“希望苏荷的画笔永远有灵感，永远能画出温暖的画。”

“都实现了！”苏荷兴奋地晃着手里的纸条，“我们不仅在同一座城市，学校还离得很近，每个周末都能一起看星星、看画展。”

江屿看着她冻红的鼻尖，像高中时那样替她拂去头发上的雪花：“傻瓜，手这么凉还玩雪。”他从背包里拿出暖手宝，已经提前充好了电，隔着厚厚的绒毛外套塞进苏荷手里。暖融融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苏荷把脸往羽绒服领子里缩了缩，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像落了层星光：“还是你细心，我出门急都忘了带。”

江屿蹲下身帮她拍掉裤脚的积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膝盖，眉头轻轻蹙了下：“早说过下雪天要穿加绒的裤子，偏不听。”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却伸手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了两圈围在她脖子上。带着他体温的羊绒围巾裹住半张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他用了很多年的那款洗衣液味道，苏荷忽然就想起高中时的冬天，他也是这样把围巾分她一半，两个人在早读课上偷偷分享同一副耳机听歌。

“你不冷吗？”她扯了扯围巾想分给他一半，却被他按住手。

“我火力旺。”江屿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积雪，“再看看别的纸条？说不定还有惊喜。”

玻璃罐里还有十几张纸条，大多是高三那年平安夜写下的。他们坐在老樟树下的雪地上，后背靠着温暖的树干，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洒下来，把积雪照得亮晶晶的。苏荷翻到一张边角有些磨损的纸条，上面是班长的字迹：“希望咱们班所有人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十年后再聚首一个都不能少！”

“班长现在在英国读博呢，上次视频还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参加同学会。”苏荷笑着把纸条递给江屿，“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昨天还在教室里倒计时高考，今天就已经毕业两年了。”

江屿接过纸条，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面，上面还留着淡淡的咖啡渍，大概是当年班长写作业时不小心蹭上的。“记得高考前最后一次班会，班长站在讲台上哭，说舍不得大家分开。”他忽然笑起来，“那时候你还偷偷在下面抹眼泪，被我看见了还嘴硬说是 allergies（过敏）。”

“哪有！”苏荷脸颊发烫，伸手去捂他的嘴，“是教室里粉笔灰太多了！”手却被他顺势握住，暖手宝的温度透过相触的肌肤传过来，两个人的指尖都有些发烫。她低头看着两只交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高二那年运动会，她参加八百米长跑摔倒时，他冲过来扶她被跑道上的石子划破的。

“还疼吗？”她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

江屿反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早好了。倒是你，那天摔破了膝盖，还硬撑着跑完了全程，倔脾气一点都没变。”

苏荷吐了吐舌头，又从罐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是同桌林薇薇的：“希望苏荷的画能被更多人看到，希望江屿能追到自己喜欢的人！”后面还画了个挤眉弄眼的小人。看到这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林薇薇是班里最早发现江屿喜欢苏荷的人，总在自习课上偷偷塞给苏荷写着“江屿在看你”的小纸条，每次都被苏荷红着脸塞进抽屉。

“薇薇现在当美妆博主了，上次看她直播，粉丝都破百万了。”苏荷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她说下个月要结婚，让我们一定要去当伴郎伴娘。”

“好啊。”江屿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化不开的雪，“正好回趟老家。”

他们一张一张地读着纸条，像是重新走过那段兵荒马乱却闪闪发光的青春。有后排男生写下的“希望能戒掉游戏考上电竞专业”，后来他真的成了职业选手；有文艺委员写的“希望能出版自己的诗集”，去年她的诗集在小众书店里举办了签售会；还有班主任偷偷放进去的纸条：“愿你们遍历山河，觉得人间值得。”

阳光渐渐升高，积雪开始融化，顺着树干滴下水珠，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江屿把空了的玻璃罐收好，放进背包里：“这里快化雪了，我们去教学楼看看吧，听说重新装修过了。”

苏荷点点头，被他牵着站起身，雪地里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教学楼的红色砖墙被雪洗得格外鲜亮，曾经斑驳的标语换成了新的LED屏，但楼梯转角的“小心地滑”警示牌还是老样子，连褪色的程度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他们沿着熟悉的楼梯往上走，木质台阶踩上去依然会发出“咯吱”的响声，像在哼一首旧时光的歌。

三楼最东侧的教室就是他们的高三（七）班。门锁着，透过窗户往里看，课桌椅换成了崭新的蓝色桌椅，但墙上还留着淡淡的印记——那是当年他们贴黑板报时留下的胶带痕。苏荷指着靠窗的位置：“我以前就坐在这里，你在我斜后方，总趁老师不注意扔纸条给我。”

“那是提醒你认真听讲。”江屿笑着反驳，目光却落在那个位置上，仿佛能看到十七岁的苏荷趴在桌上画画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笔尖在画纸上沙沙作响，画的总是窗外的梧桐树和……偷偷画的他的侧脸。

“你那时候总说我上课画画，结果自己却在笔记本上写我的名字。”苏荷忽然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都看见了，江屿同学。”

江屿的耳朵瞬间红了，伸手挠了挠头，像被戳穿秘密的少年：“那时候……是在练字。”

“练字需要写满一整页苏荷吗？”苏荷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还留着那本笔记本呢，毕业时你落在抽屉里的。”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留着？”

“当然，”苏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等下次回家拿给你看，让你看看自己当年多幼稚。”

他们在走廊里慢慢走着，看墙上新贴的优秀学生照片，看公告栏里的活动通知，忽然在尽头的展示栏前停住了脚步。那里挂着历届学生的优秀作品，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幅画——是苏荷高三时画的《冬日校园》，画里的老樟树下，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正并肩看雪，落款处是她稚嫩的签名。

“这幅画居然还在！”苏荷惊喜地捂住嘴，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当年这幅画在学校艺术节上得了奖，她以为早就被清理掉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它。画框有些陈旧，玻璃上蒙着层薄灰，但画里的色彩依然明亮，像把那个冬天永远定格在了画布上。

江屿伸手擦了擦玻璃上的灰，轻声说：“毕业那年我跟教务处主任求了好久，让他一定要保留这幅画。我说这是我们班的纪念，他被我磨得没办法就答应了。”

苏荷转过头看他，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原来有些她不知道的时光里，他默默做了这么多事。就像高三那年她发烧请假，他每天放学都把笔记整理好送到她家楼下；就像她美术联考那天，他起大早去买她最爱吃的豆浆油条，在考场外等了整整一天；就像填报志愿时，他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城市，却偷偷把志愿改成了她所在的城市。

“江屿，”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这么好。”

江屿转过身，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珠，指尖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因为是你啊。”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画筒，“本来想等看完时光胶囊再给你的，现在拿出来正好。”

画筒里卷着一幅画，苏荷小心翼翼地展开，呼吸瞬间停滞了。画的是今天的老樟树下，她和他坐在雪地里看纸条的样子，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光晕把两个人包裹在一起。画得比她当年的作品成熟了许多，笔触细腻温柔，连她睫毛上的雪粒都清晰可见。

“你什么时候画的？”她惊讶地抬头看他，她知道江屿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却不知道他一直在偷偷画画。

“从高中就开始学了，”江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总看你画画，就想学着画你。画了好几年，才敢拿出来给你看。”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我的时光里，永远有你。”苏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画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痕。江屿慌了手脚，连忙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是不是画得不好看？”

“不是，”苏荷摇着头，把画紧紧抱在怀里，“是太好看了，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

他们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穿着校服的学弟学妹们从身边跑过，带着青春特有的喧闹气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经过时，偷偷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和同伴小声说：“他们好般配啊，像偶像剧里的主角。”

苏荷的脸瞬间红了，拉着江屿的手往楼下走：“快走快走，被小朋友们围观了。”

江屿被她拉着跑，笑声落在飘着雪的空气里，像撒了把甜甜的糖。跑到楼下时，苏荷的鞋带松了，他停下脚步，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帮她系好，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融化的雪水在地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去操场走走吧，”江屿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往操场方向走，“记得你以前总说，最喜欢看冬天的操场，白茫茫的一片，像童话世界。”

操场的塑胶跑道被雪覆盖着，只有中间的足球场露出点绿色。几个男生在雪地里踢足球，笑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看台的台阶上积着厚厚的雪，他们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坐下，苏荷把画小心地收进画筒，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

“你还记得吗？高考结束那天，我们在这里放风筝，结果风筝线断了，飘到了隔壁班的屋顶上。”苏荷忽然开口，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

“当然记得，”江屿笑着点头，“后来我们爬梯子去够，差点被保安抓到，最后还是你画了幅画送给保安大叔，他才放我们走的。”

那天的晚霞特别美，橘红色的光铺满天空，他们坐在屋顶上看风筝被风吹得很远，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苏荷说：“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地方放风筝，去海边，去山顶，去所有能看到星星的地方。”江屿当时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句话，后来的每个假期，他都会带着她去不同的地方放风筝，从城市公园到海边沙滩，从山顶草原到古镇小巷。

“明年春天，我们去青海湖放风筝吧，”江屿忽然说，“听说那里的天空特别蓝，风筝能飞得很高。”

苏荷用力点头：“好啊，还要带上画板，我要画下你放风筝的样子。”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是小小的雪粒，像撒了把盐在天上。他们靠在一起看着雪花飘落，谁都没有说话，却觉得心里填满了暖暖的东西。苏荷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平安夜，江屿把时光胶囊放进树洞时，偷偷对她说：“这个胶囊里藏着我的秘密，等我们考上大学，我就告诉你。”后来她忘了问，他也忘了说，直到今天才明白，那个秘密就是他藏了一整个青春的喜欢。

“江屿，”她轻声开口，“你高中时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江屿的身体僵了一下，转过头看她，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眼神真诚又认真：“是，从高一第一次在画室看到你，就喜欢了。”

那天苏荷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窗边画画，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他本来是走错了教室，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停住了脚步，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膛。后来他总是找各种借口去画室，有时是借橡皮，有时是问问题，其实只是想多看她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苏荷假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眼眶却又红了。

“怕你觉得我早恋影响学习，”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着气，“怕被你拒绝，连朋友都做不成。只好一点点靠近你，陪你画画，陪你看星星，陪你走过整个高三。”

原来那些看似巧合的陪伴，都是他精心的设计。原来每次放学路上的偶遇，是他绕了远路的等待；原来每次画展门票，是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抢票；原来每次她画画遇到瓶颈时，他说的那些鼓励的话，是查了很多资料才总结出来的。

“傻瓜，”苏荷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也喜欢你啊，从你帮我捡起掉落的画笔开始，从你替我挡住飞来的篮球开始，从你把唯一的伞留给我开始。”

雪下得更大了，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远处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声，食堂飘来饭菜的香气，一切都和记忆里的样子渐渐重合。江屿把苏荷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苏荷，我们结婚吧。”

苏荷惊讶地抬起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那里映着漫天飞雪，也映着她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江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设计简约的戒指，戒托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像他们一起看过的星星，“我本来想找个更浪漫的地方求婚，可现在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这里有我们的青春，有我们的约定，有我们所有的开始。”

他单膝跪在雪地里，仰望着她，像仰望全世界：“苏荷，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我陪你走过了六年时光。往后的六十年，六百年，我还想陪你走下去。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荷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雪地上，瞬间就被冻住了。她用力点头，哽咽着说：“我愿意，江屿，我早就愿意了。”

江屿笑着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他站起身，把她紧紧拥入怀中，两个人在漫天飞雪中紧紧相拥，仿佛要把这六年的时光都拥进怀里。远处的足球场上，不知哪个男生唱起了《同桌的你》，歌声在雪地里飘得很远，带着青春的温柔与绵长。

“戒指是我自己设计的，”江屿在她耳边轻声说，“蓝宝石是找珠宝设计师定制的，里面刻了我们的名字缩写。”

苏荷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阳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江屿在时光胶囊里写下的愿望：“希望苏荷的画笔永远有灵感，永远能画出温暖的画。”而她的画里，永远都有他的身影。

雪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在雪地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们手牵着手走在回校门口的路上，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串长长的线。门卫大叔笑着朝他们挥手：“下次再来啊，时光胶囊替你们好好保管着！”

“好！”苏荷笑着挥手，把江屿的手握得更紧了，“等我们带着宝宝来！”

江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等我们带着宝宝来，告诉他们爸爸妈妈的青春在这里。”

走出校门时，街角的咖啡店飘来拿铁的香气，苏荷忽然停下脚步：“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就像高中时那样。”

“好。”江屿牵着她往咖啡店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咖啡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汽。苏荷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江屿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爱心，里面写着他们的名字。服务员端来两杯热拿铁，上面的奶泡拉成了星星的形状。

“你还记得吗？第一次在这里约会，你紧张得把咖啡洒在了裤子上。”苏荷笑着说，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那还不是因为你那天太好看了，”江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个小仙女。”

那天是苏荷的十八岁生日，江屿攒了很久的零花钱请她喝咖啡，结果紧张得手忙脚乱。后来他送她回家，在楼下站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句“生日快乐”，却没敢说那句藏在心里的“我喜欢你”。现在想想，那些笨拙的时光，反而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明年我们在这里办订婚宴吧，”苏荷忽然说，眼睛亮晶晶的，“请上高中的同学，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时光胶囊，看看我们实现了多少愿望。”

“好，”江屿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再请班主任来当证婚人，他当年就总说我们俩有夫妻相。”

他们坐在咖啡店里，看着窗外的雪景，聊了很久很久。从高中时的糗事聊到大学的趣事，从未来的婚礼聊到以后的家要装成什么样，从想要养什么动物最后他们深情的望着彼此……

高中的时光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