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京城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如同两人之间沉默的延续。
马车内，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迟昱礼闭目养神，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方才庭院中那惊鸿一瞥，姜懿莞沐浴在阳光下的纯净模样，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他能感觉到身边姜懿莞的气息，清淡如兰，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姜懿莞则侧身倚着车窗，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市集的喧嚣隔着车壁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的心思却依旧停留在迟府庭院那几株不合时宜的海棠树上，以及迟昱礼看向她时那瞬间失神的眼神。
他为何种海棠？又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无数个疑问在她心头盘旋，剪不断，理还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迟昱礼，他神情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心动的瞬间从未发生过。是她的错觉吗？
“在想海棠树？”迟昱礼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姜懿莞耳中。
姜懿莞心头一紧，猛地收回目光，有些慌乱地看向他，却见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有一点。”她低声承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迟昱礼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向她，带着一丝探究：“你似乎对海棠，有特别的感触？”
姜懿莞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只是觉得……花开得很好。”
她不愿承认，海棠让她想起了一些尘封的往事，一些与眼前这个男人有关联，又让她心绪不宁的片段。
迟昱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海棠虽艳，却也易逝。珍惜眼前景，或许更为重要。”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便又移开，望向窗外。
姜懿莞咀嚼着他的话，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他这话，究竟是在说海棠，还是在说别的什么？她偷偷抬眼，却见他神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寻常寒暄。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两人之间，朦胧而暧昧。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殿下，太子妃，皇宫到了。”
迟昱礼率先下车，然后回身，向车内伸出了手。
姜懿莞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划过。
姜懿莞迅速抽回手，脸颊微热，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
迟昱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只当刚才那瞬间的悸动是自己的错觉。
“走吧。”
两人并肩，随着引路的内侍，沿着熟悉的宫道向太后的慈安宫走去。
宫墙高耸，红墙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庄严肃穆，却也透着一丝冰冷。
一路行去，遇到不少宫中侍卫和太监宫女，见到迟昱礼，无不恭敬行礼。
迟昱礼在朝中地位尊崇，兼之深受太后与皇帝信任，其威势可见一斑。
姜懿莞跟在他身侧，感受着周遭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心中微定。
有迟昱礼在，至少今日在宫中，她是安全的。
来到慈安宫外，内侍通报后，便听到太后温和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两人走进殿内，跪地行礼：“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太后坐在上首的暖榻上，手持佛珠，目光慈祥地看向两人，“昱礼，懿莞，你们可算来了。快，赐座。”
待两人落座，宫女奉上香茗。
太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笑道：“看你们二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哀家看着，心里也欢喜。”
姜懿莞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迟昱礼。
他神色平静，只是微微垂眸，道：“太后谬赞了。”
太后笑了笑，话锋一转，语气却严肃了几分：“今日召你们来，除了想看看你们，还有一件要事。”
迟昱礼和姜懿莞皆是一凛，正襟危坐，看向太后。
太后放下佛珠，叹了口气：“近来京中不太平，前几日，户部尚书张大人在府中遇刺身亡，此事你们可知晓？”
迟昱礼面色微沉：“臣已知晓，此事皇上已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彻查。”
姜懿莞心中一惊，户部尚书遇刺？如此大事，她竟丝毫不知。
看来太子府对外界的消息，也并非全然开放给她。
太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张大人掌管天下财赋，位高权重，他这一死，朝中必定动荡。更重要的是，哀家得到消息，张大人死前，似乎正在查一笔与江南盐引有关的账目，这笔账目……牵扯甚广，恐怕与某些……位高权重之人有关。”
迟昱礼眼神一凝：“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看向迟昱礼，目光锐利：“哀家召你们来，是想让你多费心此事。昱礼，你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哀家信得过你。此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朝廷安危，甚至可能……动摇国本。你务必查清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迟昱礼起身，郑重行礼：“臣，遵旨。定不负太后与皇上所托。”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姜懿莞，神色缓和了些：“懿莞，你虽身在太子府，但哀家知道你聪慧过人。昱礼查案，前路必定凶险，哀家希望你能……多帮帮他，照顾好他。”太后的语气带着一丝期许和托付。
姜懿莞心中一震，没想到太后会对她说这些。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迟昱礼，见他也正看向自己，眼神深邃。
她定了定神，起身行礼：“臣妾……遵命。定当尽力。”她知道，太后这话，不仅仅是让她照顾迟昱礼的起居，更是希望她能利用自己的智慧，在这件错综复杂的案子中，为迟昱礼提供助力。
太后欣慰地笑了：“好，有你们二人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此事机密，你们切记不可声张，一切小心行事。”
“是。”两人齐声应道。
离开慈安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墙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凝重。
“看来，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清闲了。”迟昱礼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查案，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越是复杂凶险的案子，越能激起他的斗志。
姜懿莞点了点头，看向他：“户部尚书张大人……我似乎有些印象，家父在世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迟昱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令尊对他评价如何？”
姜懿莞回忆了一下：“家父说他……为官清廉，但性情耿直，有时过于固执，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清廉，耿直，固执……”迟昱礼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若有所思，“这样的人，确实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查盐引这种敏感账目之时。”
两人并肩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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