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配音乐:River Flows in You
杨博文X张桂源
杨博文拖着行李箱站在老楼底下时,蝉鸣正闹得凶。红砖墙面爬满了绿藤,三楼的窗台摆着盆蔫了的太阳花,空气里飘着股旧木头和饭菜混合的味道。他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头顶就传来“叮咚”一声——不是清脆的和弦,是手指磕在琴键上的闷响,跟着是段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像只学步的小猫,跌跌撞撞地在琴键上挪。
他忍不住笑了。中介说这楼隔音差,他还担心会被邻居的麻将声吵得睡不着,现在倒觉得这钢琴声有点意思。行李箱滚轮碾过楼梯缝里的沙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楼上的琴声突然停了,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椅子被撞翻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七点零五分,阳光正斜斜地照在床头柜上,把那本没看完的书晒出片暖黄。门外的人敲得急,带着点慌里慌张的意味。杨博文揉着眼睛开门,看见个穿白T恤的男生站在走廊里,头发睡得翘起来一撮,额角还挂着汗,手里捧着个摔得豁了口的陶瓷花盆——土撒了一路,连他的白球鞋上都沾着泥点。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的脸瞬间红透了,说话都带点结巴,“我、我刚才搬琴谱,不小心把窗台的花盆碰掉了……砸、砸到你窗台了,没伤到人吧?”
杨博文往自己窗台瞥了眼——碎瓷片撒了半窗台,还溅上了好几块泥。他摇摇头:“没事,就是可惜了这花。”
“我赔我赔!”男生慌忙摆手,弯腰就要去捡碎瓷片,指尖刚碰到瓷片,又猛地缩回去,倒吸了口凉气。杨博文这才看见,他的食指被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渗,滴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洇出个小红点。
“别动。”杨博文拽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进屋里,“我家有医药箱。”
男生站在玄关,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沾了泥的鞋:“会不会弄脏你家……”
“没事。”杨博文从客厅柜子里翻出医药箱,碘酒棉擦过伤口时,男生疼得蜷了蜷手指,睫毛颤得像蝴蝶。“我叫张桂源,”他小声说,“住在你楼上。那钢琴声是我弹的,最近在练琴,可能有点吵……”
“杨博文。”他把创可贴轻轻按在张桂源的伤口上,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心里莫名跳了跳,“不吵,挺好的。我昨天还在想,这弹琴的人肯定很温柔。”
张桂源的耳朵“唰”地红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嘟囔:“我弹得不好……就是瞎练。”
从那天起,杨博文的生活里多了些细碎的声响。早上七点,钢琴声准时响起,先是磕磕绊绊的音阶,接着是练习曲;晚上十一点,琴声会变得轻些,像是怕吵到邻居,最后以个不太熟练的收尾音结束。他渐渐摸出了规律:要是张桂源今天练得顺,会多弹半小时的流行歌;要是遇到瓶颈,钢琴声会断断续续的,中间还夹杂着翻书的动静,像是在跟琴谱较劲。
周五晚上他加班到十点,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出手机照路,刚走到二楼,头顶就传来“咔哒”一声——三楼的灯亮了,暖黄的光顺着楼梯缝淌下来,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他抬头,看见张桂源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手里还握着个手电筒:“我听见脚步声了,怕你看不清。”
“谢了。”杨博文往上走,看见张桂源穿着件灰色的连帽衫,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刚熬过夜。
“刚练完琴?”他问。
“嗯,”张桂源点点头,侧身让他过去,“有段琶音总弹不好,练了好几遍。”他顿了顿,突然从身后拎出个保鲜盒,塞到杨博文手里,“我妈寄来的桂花糕,甜的,你尝尝。”
保鲜盒还是温的,打开时飘出股桂花的甜香。杨博文咬了口,糯米的软和桂花的香在舌尖散开,暖得他心里都热了。“好吃。”他说。
张桂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喜欢就好,我妈还说,怕北方人吃不惯南方的甜。”
他们开始像藤蔓一样,慢慢缠绕进彼此的生活。杨博文会在加班时,给张桂源带杯热咖啡——知道他爱喝拿铁,特意嘱咐多加奶;张桂源会在杨博文门口放个保温杯,里面是熬好的银耳汤,贴个便签:“润喉,练琴嗓子干。”有次杨博文感冒,早上起来发现门口摆着袋感冒药,还有个手写的说明书,字迹清瘦,一笔一划写得认真:“饭后吃,一次两片,别空腹。”
“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他晚上敲开张桂源的门,看见对方正趴在钢琴上写东西,谱架上摊着本厚厚的乐理书。
“昨天听见你咳嗽了。”张桂源抬头,眼睛里有红血丝,“我妈是医生,家里常备着药。”他指了指钢琴上的保温杯,“我煮了姜茶,你喝点发发汗。”
姜茶是温的,辣辣的姜味里混着红糖的甜。杨博文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张桂源低头写谱子,台灯的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层浅浅的金边。他突然发现,张桂源弹琴时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笔时指节会微微泛白;他看书时习惯皱着眉,像是在跟书里的内容较劲;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要仔细看才能发现。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钢琴?”杨博文问。
张桂源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老楼的窗户正对着片梧桐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响。“我小时候跟着爷爷住,他是小学的音乐老师,家里有架旧风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个遥远的故事,“我第一次摸琴键,才五岁,爷爷抱着我,教我弹《小星星》。后来爷爷走了,家里条件不好,琴就卖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是在弹段无声的旋律,“我总觉得,摸到琴键,就好像爷爷还在身边。”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姜茶往他那边推了推。那天晚上,张桂源多弹了首《小星星》,简单的旋律,却弹得格外温柔,像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杨博文开始留意跟钢琴有关的东西。他在旧书市场淘到本绝版的《肖邦练习曲集》,扉页上有手写的批注,字迹跟张桂源的有点像;他路过琴行,会进去问问最新的乐理教材;甚至连刷手机时,看到钢琴比赛的消息,都会下意识地存下来。
张桂源的生日在十一月。杨博文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跑了三家书店,才找到那本《巴赫十二平均律》——张桂源之前在琴房念叨过,说这本书绝版了,一直没买到。他把书用牛皮纸包好,系了个蝴蝶结,还在扉页写了句:“愿你的琴键,永远有月光。”
生日那天晚上,他敲开张桂源的门,对方刚练完琴,穿着件白色的毛衣,头发用发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生日快乐。”杨博文把书递过去。
张桂源愣了愣,接过时手指都在抖。他拆开包装,看见封面的瞬间,眼睛猛地亮了,像落了星星。“你怎么找到的?”他声音都发颤了,指尖抚过扉页的字迹,反复看了好几遍。
“碰巧遇到的。”杨博文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张桂源突然抱住了他。他的个子比杨博文稍矮些,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香气,混着钢琴的木质味。“喜欢,”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我太喜欢了……博文,谢谢你。”
杨博文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耳朵烫得能煎鸡蛋。他僵硬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张桂源的背,感觉对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从那天起,有些东西悄悄变了。张桂源练琴时,会特意留个空位;杨博文加班晚归,会看见张桂源房间的灯亮着,窗台上摆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好的牛奶;周末他们会一起去菜市场,张桂源挑菜,杨博文拎着袋子,路过小吃摊时,会买两串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杨博文重拾了画笔。他在客厅摆了个画架,周末的时候,就坐在窗边画画——画老楼的红砖墙,画窗台上的太阳花,画张桂源弹琴时的侧脸。有次张桂源凑过来看,看见画里的自己正趴在钢琴上,阳光落在琴键上,暖得像撒了层金粉。“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他小声说,耳朵又红了。
“本来就好看。”杨博文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烧了起来。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在响。张桂源看着他,眼睛亮得像含了光,慢慢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杨博文的心跳得更快了,却没有躲开。
就在这时,张桂源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接起时声音都在抖:“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张桂源的脸一点点白下去,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我马上回去!”他挂了电话,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跑,路过杨博文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声音哑得厉害:“我妈……我妈住院了,我得回老家。”
“我送你去车站。”杨博文抓起钥匙就跟上去。
“不用了,”张桂源摇摇头,眼眶红了,“你好好上班,等我回来。”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到杨博文手里——是那只他用了很久的拨片,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刻着个小小的“源”字。“等我回来。”他又说了一遍,然后转身跑下楼,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
杨博文握着那只拨片,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心里空落落的。拨片还带着张桂源的体温,温热的,像他手心的温度。
张桂源走了三天。这三天里,三楼的灯再也没亮过,钢琴声也消失了,老楼安静得让人心慌。杨博文每天下班都会抬头看看,那扇漆黑的窗户像只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堵。他给张桂源发消息,对方只回了句“妈还在抢救”;打语音电话,没人接。
第四天晚上,他终于收到了张桂源的消息,只有短短几句话:“我妈脱离危险了,但需要人照顾。研究生考试……我可能考不了了。对不起,博文。”
杨博文握着手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感觉心里像被挖了个洞。他能想象到张桂源有多难——一边是病重的母亲,一边是坚持了多年的梦想,无论选哪条路,都要剜掉块肉。他想安慰,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显得苍白。最后只回了句:“照顾好阿姨,也照顾好自己。我等你。”
接下来的半年,他们的联系变得断断续续。张桂源偶尔会发消息来,说母亲的病情有了好转,说老家的冬天很冷,说他把钢琴谱带去了医院,在走廊里偷偷练过两次。杨博文会拍些老楼的照片发给她——春天的梧桐花,夏天的晚霞,秋天的落叶,告诉她:“你不在,琴房的灰尘都厚了。”
他把张桂源送的桂花糕盒子、写着“别空腹吃药”的便签、还有那只刻着“源”字的拨片,都放在个铁盒子里,藏在衣柜最深处。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好像这样,那个人就还在身边。
六月的一个傍晚,杨博文下班回家,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是练习曲,是《月光》,比以前弹得更流畅,更温柔,最后那个收尾音干净又明亮,像月光落在琴键上。
他的心脏猛地跳起来,几乎是跑着冲上三楼。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一层层亮上去,暖黄的光裹着他往前跑。三楼的门没关严,留着道缝,琴声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他轻轻推开门。张桂源坐在钢琴前,穿着件白色的衬衫,头发剪短了,比半年前瘦了些,却显得更挺拔了。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层金边,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像在跳支温柔的舞。
琴声戛然而止。张桂源转过头,看见他时愣了愣,随即笑了,眼睛里的光像星星一样,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你回来了。”杨博文喘着气说,声音都在抖。
“嗯,回来了。”张桂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却掩不住那熟悉的松木香气,“我妈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我把她托付给亲戚照顾,回来……参加补考。”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杨博文面前——是张准考证,照片上的他笑得有点傻,眼神却亮得很。“我想好了,”他说,“梦想和家人,我都不想放弃。”
杨博文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他伸手抱住张桂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感觉心里那个空了半年的洞,终于被填满了。“欢迎回家。”他说。
那天晚上,钢琴声又响了起来。杨博文坐在张桂源身边,看着他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化掉。张桂源弹了首新曲子,是他自己写的,旋律温柔又明亮,像春天的风,像夏天的雨,像所有细碎又温暖的瞬间。
“这首曲子叫什么?”杨博文问。
张桂源转过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声音温柔得像月光:“叫《暖阳》。”
后来,张桂源考上了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开学典礼那天,杨博文坐在观众席里,看着他穿着学士服,在台上发言,眼睛亮得像当年第一次收到乐谱集时的模样。他的画也越画越好,举办了个小型画展,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幅画——老楼的窗台上,摆着盆太阳花,三楼的灯亮着,钢琴声像流水一样,从窗户里淌出来,淌进楼下的窗子里。
有人问他们,是什么让他们坚持下来的。张桂源会笑着指指身边的杨博文,说:“是他让我知道,梦想和爱,都值得等。”杨博文会握住他的手,补充道:“是他让我明白,有些遇见,就像暖阳,能把所有的冬天,都变成春天。”
老楼的钢琴声还在继续。早上七点,晚上十一点,准时响起,温柔又坚定。路过的人会停下脚步,笑着说:“这楼上的琴声,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