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幅“相谈甚欢”、“门当户对”的画面，像一根冰冷的刺，狠狠扎进了犀利妹的眼底和心里。

尽管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已经放下，尽管她筑起了坚固的心防，尽管景家刚才的羞辱言犹在耳……但亲眼看到这一幕，看到那个曾经许诺给她未来、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此刻正被家人簇拥着，与另一个无论家世、外貌、气质都完美符合景家标准的千金小姐“相谈甚欢”……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尖锐的痛楚，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刚才在景家人面前强撑的平静几乎要碎裂。她迅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掩盖住瞬间涌上的水汽和眼底深处的狼狈与刺痛。

Gordon也看到了这一幕，眉头紧锁。他太清楚Kingsley此刻绝对是强颜欢笑，心不在焉。但外人看来，尤其是对刚刚被景家羞辱过的犀利妹看来，这画面无疑是在她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犀利妹……” Gordon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没事，Lu Sir。” 犀利妹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脸上甚至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短促的笑容，快得让人抓不住，“只是觉得……有点闷。我去下洗手间。” 她放下水杯，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背影带着一丝仓皇和脆弱。

Gordon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再看向远处那刺眼的“和谐”画面，心中五味杂陈。他既心疼犀利妹的强撑，又对Kingsley的处境感到无奈，更对景家这种步步紧逼的做法感到不满。

而远处，被Bowie和长辈们包围的Kingsley，似乎心有所感。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向刚才犀利妹和Gordon站的位置，却只看到Gordon一人站在那里，脸色沉凝地看着他这边。而那个深蓝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不顾Bowie正在说话，下意识地就想追过去。

“Kingsley！” 蒋慧珠严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Bowie在跟你说话呢！注意礼貌！”

景致也也立刻拉住他：“就是，你这孩子，怎么魂不守舍的？Bowie刚才在问你对印象派画展的看法呢！”

Kingsley的脚步被钉在原地，他转头看向母亲和姑姑那隐含威胁的眼神，再看看一脸期待望着他的Bowie，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新将注意力（或者说是表演的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相亲局”上，心中的焦灼和担忧却如同野火般蔓延。

他清楚地知道，犀利妹一定看到了刚才这一幕。她会怎么想？她会更加认定他选择了家族，选择了门当户对吗？那个刚刚被他家人伤害过的女孩，此刻是不是又在独自舔舐伤口？

华丽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笑语喧哗。Kingsley站在光鲜亮丽的中心，被家人和“完美对象”环绕，却感觉自己像一个戴着沉重枷锁的囚徒，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再次受伤逃离，而他，连追上去的自由都没有。这看似完美的匹配，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令人窒息的牢笼表演。而那个真正让他心之所向的身影，却带着被他（和他的家族）反复刺伤的痛楚，消失在了人群之外。好的，这段续写聚焦于Kingsley的醋意、与Gordon的误会解除，以及他深藏不露的决心：

香港大学物理系办公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Kingsley面前摊着一份关于新型材料产业化路径的详尽报告，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是他这段时间在景氏内部潜心钻研的成果。这本该是他擅长的领域，逻辑清晰，路径明确。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却穿透了那些复杂的图表和公式，落在虚空中。

时间。这是他最匮乏的资源。父母和姑姑对犀利妹的敌意根深蒂固，如同铜墙铁壁。而犀利妹那边，误会重重，那道由他亲手划下、又被家人不断加深的鸿沟，仿佛深不见底。更让他心头如同压着巨石的是——Gordon，他最好的朋友。

Gordon对犀利妹的关注，远超普通上司对下属，甚至远超普通朋友。训练营的陪伴、宴会的维护、工作上的刻意隔离……每一次，Gordon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犀利妹身边，提供着她最需要的支持和保护。这份默契和体贴，让Kingsley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嫉妒。他了解Gordon，英俊、风趣、正直，在警队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在犀利妹最脆弱的时候，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如果……如果Gordon对犀利妹的感情，不仅仅是朋友或上司呢？如果在他被迫“冷静”、被家族责任束缚住手脚的时候，Gordon走进了她的心里呢？

这个可能性让Kingsley几乎窒息。他和Gordon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是彼此最信任的兄弟。他绝不愿意，也绝不能接受因为感情而走到反目的地步。但犀利妹……他更不能失去她。

焦灼、疑虑、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必须弄清楚！他不能再这样无端猜测下去，这对他，对Gordon，甚至对犀利妹，都不公平。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Gordon的号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Gordon，晚上有空吗？兰桂坊老地方，喝一杯？有些事……想找你聊聊。”夜晚的兰桂坊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他们常去的那家清吧相对安静些。Gordon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卡座里的Kingsley。他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眉头紧锁，眼神深邃，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Kings，怎么了？案子有麻烦？还是景家那边……” Gordon坐下，关切地问。他知道Kingsley最近压力很大。

Kingsley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几乎是审视般地盯着Gordon，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那眼神里有探究，有挣扎，甚至有一丝隐晦的……敌意？

Gordon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喂，Kings！” 他忍不住提高了点声音，身体向后靠了靠，“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怪瘆人的！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Kingsley似乎才回过神，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燥热。他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直接：“Gordon，你……最近好像挺关心犀利妹的。”

Gordon一愣，完全没料到是这个问题。“啊？关心她？当然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她是我组员，又经历了那么多事，作为上司和朋友，关心她不是很正常吗？你也知道她之前状态多差……”

“仅仅是上司和朋友吗？” Kingsley打断他，目光依旧紧紧锁住Gordon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训练营你推荐她去，她回来你帮她挡掉所有不想见的人，宴会上你带她去，教她跳舞，处处维护她……” 他一桩桩列举着，每说一件，心头的酸涩和疑虑就更深一分，“Gordon，我们是兄弟，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尤其是关于她的。”

Gordon越听越不对劲，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看着Kingsley那严肃得近乎痛苦的表情，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蹦了出来。

“等等！Kings！” Gordon猛地坐直身体，几乎要拍桌子，“你……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对犀利妹有……有那种意思吧？！” 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Kingsley沉默地看着他，虽然没有直接点头，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神里未散的疑虑，无疑就是默认。

Gordon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想撬开好友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天啊！Kings！你真是……！” 他哭笑不得地扶额，“你脑子被物理公式塞满短路了吗？！我对犀利妹？！我怎么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Kingsley，眼神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语气也前所未有地认真和清晰：“Kings，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对犀利妹，就像对自家妹妹一样！看着她从刚进警队毛毛躁躁的小师妹，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的Madam徐，我替她高兴！她之前出事，我比谁都心疼，那是因为我把她当亲人！当妹妹！我照顾她、维护她，是不想再看她受伤害，是想帮她重新站起来！仅此而已！绝对、绝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你明不明白？！”

Gordon一口气说完，胸口还在起伏，显然是被这离谱的误会气到了，也急到了。他看着Kingsley，眼神里是“你居然这么想我”的受伤和“你脑子进水了”的无语。

Kingsley听完Gordon斩钉截铁、坦坦荡荡的澄清，尤其是那句“当自家妹妹一样”，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压在心头那块沉重的巨石仿佛瞬间被移开。他眼中的疑虑和敌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和尴尬。

“Gordon……” Kingsley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歉意，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对不起。是我……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最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 他端起酒杯，向Gordon示意，“我向你道歉。是我混蛋，不该怀疑你。”

Gordon看他态度诚恳，眼神也恢复了清明，那股气也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算了算了，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不过Kings，你这也太离谱了！我Gordon是那种撬兄弟墙角的人吗？！”

“是我错了。” Kingsley再次郑重道歉，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误会解除，压在心头关于Gordon的石头消失了，但更沉重的东西浮了上来——犀利妹，还有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未来。

Gordon放下酒杯，正色问道：“好了，误会解开就好。说正事吧，Kings，你对犀利妹……到底怎么打算的？我看得出来，你根本没放下。但景家那边……” 他想起宴会上景家人的嘴脸，眉头紧锁，“还有犀利妹现在……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但也封闭得很紧。你打算怎么办？”

Kingsley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坚定。他望向窗外兰桂坊迷离的灯火，向来温和的他目光锐利如刀。他轻轻摇晃着杯中剩余的琥珀色液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会放弃她的，Gordon。永远不会。”

他没有详细解释他的计划，没有提及他在景氏内部的步步为营，没有透露他如何暗中积蓄力量。那些布局如同深海下的暗涌，尚未成型，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他不想给Gordon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在尘埃落定之前，给犀利妹任何虚幻的希望，或者……再次伤害她的可能。

“但是？” Gordon追问，他知道Kingsley的承诺背后，必然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没有但是。” Kingsley转过头，看向Gordon，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无论需要多久，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扫清所有障碍。景家的问题，我会解决。至于犀利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苦涩和无比的坚定，“我会等她。等到她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等到我能真正站在她面前，给她一个不受任何人干扰、完完整整的未来。”

他的话语在喧嚣的酒吧背景音中显得异常清晰和沉重。Gordon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却炽热的决心，知道他不是在说空话。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为了心爱的女人，正在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蜕变和抗争。

“好。” Gordon重重地拍了拍Kingsley的肩膀，没有再多问，“兄弟，我信你。需要帮忙的时候，说一声。”

Kingsley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Gordon一眼。误会解除，挚友的支持犹在，这让他心中稍安。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他看着杯中倒映的、自己有些模糊的影像，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家族责任和个人情感中艰难跋的身影。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却点燃了胸中更烈的火焰。为了那个在训练场上浴火重生的身影，为了那个在宴会上挺直脊梁承受羞辱的身影，他必须赢下这场无声的战争。无论代价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