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Kingsley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脸上挂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属于Professor King的社交微笑，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他走到Gordon和犀利妹面前，音乐声恰好在这时转弱。

“Gordon，”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徐小姐跳支舞？” 他的目光直接略过Gordon，落在犀利妹身上，那眼神深邃复杂，包含了太多她此刻不愿解读的情绪——恳求、思念、还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犀利妹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雕塑。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后退，想拒绝：“景教授，我……” 她下意识地看向Gordon，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求助信号。

Gordon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中无奈叹息。他本可以轻松地替她挡掉，比如“不好意思，徐督察这支舞还没学完”或者“她有点累了”。然而，当他对上Kingsley的目光时，心头猛地一凛。那不再是平时温润理性的眼神，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警告意味的视线。Gordon毫不怀疑，如果他此刻拒绝，Kings可能会做出更失控的事情，让场面更加难堪。为了保护犀利妹不被卷入更尴尬的境地，他只能选择退让。

“Kings，当然可以。” Gordon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扶着犀利妹的手，甚至还轻轻推了她一下，让她更靠近Kingsley，“犀利妹我等一下过来找你。我正好看到个熟人，失陪一下。” 他找了个借口，迅速抽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两人，只是转身时，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对Kings的失控感到担忧。

舞池的音乐再次响起，是一支更舒缓的慢三步。Kingsley的手立刻覆上犀利妹的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犀利妹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像被烙铁烫到，浑身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她被动地被他带着移动脚步，眼神低垂，死死盯着地面华丽的拼花瓷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赎。她努力调整呼吸，用特训时对抗高压的本能，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和身体的抗拒。

“犀利妹，” Kingsley的声音低沉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和急切的思念，“最近…好吗？” 他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那熟悉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勾起了无数被刻意尘封的记忆。

他想说的话太多了！他想告诉她这三个月的煎熬和思念是如何啃噬他的心；想告诉她他正在景家内部艰难地布局，只为给她一个确定的未来；想恳求她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他变得足够强大，能真正保护她不受伤害；想让她知道，他从未停止爱她，分手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然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在看到她如此僵硬、如此抗拒的姿态时，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笨拙地、带着无尽苦涩地，问出一句最苍白无力的“好吗？”

犀利妹没有回答。她只是更加僵硬地挺直了背脊，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她的沉默，比任何控诉都更让Kingsley感到窒息和恐慌。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审视和不满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从舞池边缘射来。Kingsley的姑姑景致正挽着景然和景母蒋慧珠的手臂，目光锐利地盯着舞池中那对引人注目的身影。

“Kingsley怎么又和那个油麻地妹搅在一起了？” 景致也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身边的兄嫂听清，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在这种场合，也不注意身份！大嫂，你看他们贴得多近！这女的是不是又缠上来了？”

景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精心培养的儿子，景家未来的希望，在这种名流云集的场合，竟然毫不避讳地搂着那个出身低微的女警跳舞！这简直是在打景家的脸！她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神锐利如刀。

景然皱了皱眉，看着儿子紧紧搂着女孩的手和女孩僵硬的身姿，没有发表意见，但眼神中也流露出明显的不赞同。

一曲终了，音乐停止。舞池中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或鼓掌，或准备换舞伴。然而，Kingsley仿佛没有听到结束的信号，他握着犀利妹的手没有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甚至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他低下头，急切地还想说什么：“犀利妹，我……”

“景教授，” 犀利妹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松开。” 她的眼神直视着他，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冰封的疏离和拒绝。

Kingsley被她眼中的冰冷刺得一痛，手臂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就在这时，景母已经带着景致也和景然走了过来。她脸上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景夫人的优雅微笑，但那笑意浮于表面，眼神却冷得像冰。

“Kingsley，原来你在这里。” 她的的声音温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犀利妹，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徐小姐也在？真是巧了。” 她的称呼是标准的“徐小姐”，刻意拉开了距离。

“是啊，Kingsley，” 景致也立刻笑着接口，语气却带着刺，“刚才看到你们跳舞，徐小姐学得挺认真嘛。不过这种场合，还是要注意点分寸，Kingsley你身份不同，免得惹人闲话。” 她意有所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景母蒋慧珠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景致也的手背，目光却始终锁在犀利妹身上，话里有话：“Anastasia，别这么说。徐小姐是警察，工作辛苦，难得有机会放松一下，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只是啊，”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这上流社会的规矩礼仪，和你们普通人家的确不太一样，徐小姐一时不适应也是难免的。Kingsley，你作为朋友，要懂得照顾周全，但也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刻意加重了“本分”二字，目光严厉地看向儿子。

这一唱一和，字字句句都像裹着糖衣的毒针。她们在提醒Kingsley的身份，在暗示犀利妹的“不懂规矩”和“配不上”，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最体面也最刻薄的方式，再次划清界限，重申景家的态度。

Kingsley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涌上心头。他看着母亲和姑姑那虚伪的笑容和刻薄的话语，再看看犀利妹那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心疼和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他想大声反驳，想将犀利妹护在身后，想告诉她们是他放不下她，是他爱她，与她的出身无关！

“妈咪！姑姑！你们……”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然而，他的话被母亲一个更加严厉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景然虽然没有说话，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孝顺的枷锁、家族的期望、从小被灌输的责任感，像无形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Kingsley的喉咙，让他满腔的愤怒和爱意，都化作了喉间一声沉闷的哽咽。他只能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眼睁睁看着家人用言语的软刀子，一刀刀凌迟着他心爱的女孩，而他却连一句像样的维护都做不到！

犀利妹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景家三位长辈那或审视、或轻蔑、或冷漠的目光。她没有再看Kingsley，也没有去看景家人。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远处闪烁的灯火，仿佛置身事外。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翻涌的屈辱和冰冷。景家人的话，像冰冷的盐水，再次浇在她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但这一次，她没有崩溃，只是将那份痛，更深地压进了心底最坚硬的角落。

Gordon及时地出现了，他端着两杯香槟，脸上带着得体的社交笑容，巧妙地插入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景先生、景夫人、景女士，晚上好。Kings，犀利妹，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站到犀利妹身边，隔开了景家人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将一杯香槟递给她，温和地说：“犀利妹，那边张议员正想认识一下我们重案组的精英呢，跟我过去打个招呼？”

犀利妹如蒙大赦，立刻接过酒杯，看也没看Kingsley一眼，对景家人微微颔首：“失陪。” 声音平静无波，随即跟着Gordon迅速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是非之地。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步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Kingsley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再看向母亲和姑姑那“胜利者”般的神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几乎将他淹没。他站在原地，如同被困在华丽囚笼中的困兽，周身散发着冰冷而绝望的气息。舞池的灯光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眼底深沉的黑暗。他知道，他和她之间那道鸿沟，因为家人的这一番“体面”的表演，变得更加深不见底了。而他，刚刚又一次，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无能为力。这份认知，比任何言语的羞辱都更让他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