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咸涩的海风似乎还黏在皮肤上,带着Kingsley那句“我们不合适”的冰冷余音。犀利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灵魂却沉重得要将她拖入地底。推开家门,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犀利妹回来啦?正好开饭!” 徐妈妈端着汤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爽朗笑容。但当她看清女儿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和微微发抖的身体时,笑容瞬间僵住了。“犀利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她放下汤碗,快步走过来。
犀利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委屈、痛苦、被抛弃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压抑的哭声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撕心裂肺。
“妈…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徐妈妈的衣襟。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谁?谁不要你了?是Kingsley?那个景教授?!” 徐爸爸徐汉飞从报纸上抬起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大哥徐国良也闻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妹妹哭得几乎昏厥的样子,眉头紧锁,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接下来的几天,对徐家来说如同噩梦。犀利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紧闭,拒绝进食,拒绝交流。曾经那个充满活力、笑声爽朗的女孩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被巨大悲伤吞噬的影子。她整夜整夜地失眠,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白天则昏昏沉沉,偶尔被噩梦惊醒,尖叫着Kingsley的名字,然后陷入更深的绝望。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脸颊失去了所有光彩,整个人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
徐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她守在女儿床边,一遍遍地抚摸着女儿冰冷的手,声音哽咽:
“犀利妹,乖,吃点粥好不好?妈熬了你最喜欢的瑶柱白粥…”
“傻女,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啊…你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我们犀利妹这么好,是他景博没福气!是他瞎了眼!”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妈在这里,妈陪着你…”
飞sir沉默着,但眼中的心疼和怒火同样炽烈。他不再看报,常常坐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是他紧锁的眉头。他去找过Kingsley,想为女儿讨个说法,却被景家礼貌而疏离地挡了回来,得到的只有“年轻人感情问题,长辈不便插手”的官方说辞。这更让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大哥徐国良则用他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心。他买来犀利妹以前爱吃的零食,强行塞给她;他坐在她床边,讲餐厅里遇到的奇葩事情,试图用那些市井烟火气驱散她心头的阴霾,尽管效果甚微。
“犀利妹,哥跟你说,感情这玩意儿,就跟你们查案一样,死胡同了就换个方向!一棵树上吊死,傻不傻?”
“你看看你,以前多精神?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个男人,值得吗?站起来!哥带你出去兜风!”
家人的温暖和守护,像黑暗深渊中投射下来的微光,是犀利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然而,Kingsley亲手在她心上剜出的那个巨大空洞,却如同一个不断吞噬光线的黑洞,再多的安慰也无法填满。她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自我否定中:是不是她不够好?是不是她配不上他景家?是不是她太任性了?那句“不合适”像魔咒一样反复回响,让她觉得自己付出的所有真心和依赖,在他眼中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
与此同时,景家那间可以俯瞰维港夜景的书房里,气氛同样凝重。
Kingsley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深深的疲惫。窗外璀璨的灯火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照不进一丝暖意。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景然(景父)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脸色不虞:“Kingsley,你没事吧!其实我们和那家人真的合不来!”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更有着对儿子可能卷入麻烦的担忧,“你妈咪身体刚好一点,不要让她为这种事烦心了…”
“Daddy,” Kingsley打断父亲,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我知道。”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我和她有太多的不合适了!现在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景然点点头,故意忽略儿子眼中的痛苦,“我们和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她家住油麻地!我们住半山,不合适的…” 他顿住了,看着儿子眼中那片深沉的痛色,终究没把更重的话说出口。
Kingsley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
“Daddy,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无奈,“妈咪的情况,您比我更清楚。医生千叮万嘱,不能再受任何刺激,需要绝对静养。她…她接受不了犀利妹的家世背景。” 他闭了闭眼,眼前闪过母亲蒋慧珠提起犀利妹时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担忧,“如果坚持在一起,家里的战争不会停止。妈咪的身体…承受不住的。”
他睁开眼,看向父亲,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自我说服般的“理性”:“我和犀利妹…才交往几个月。感情基础…或许并没有那么深。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现在痛苦,是因为一时无法接受。但长痛不如短痛。” 他像是在说服父亲,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同样在滴血的心,“她现在痛苦,总好过将来夹在我和妈咪之间,受尽委屈和煎熬,最终感情也被消磨殆尽,两败俱伤。那对她…才是真正的不公平和残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说出那个更“理性”的结论:“离开我,对她…是更好的选择。她值得一个…能给她毫无保留的爱和接纳的家庭环境的人。那个人…显然不是我。” 这句话说出来,带着一种自我凌迟般的痛楚。他清晰地记得海边她那双盛满阳光和爱意的眼睛,记得她依偎在他怀里时的温度。几个月?那几个月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烙印,远比他愿意承认的深得多。
“她年纪还小,性格开朗,身边还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Gordon,同事朋友,她的家人…” Kingsley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笃定,“她会走出来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她会遇到更好的人,过上没有压力和纷争的生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他反复强调着“对她好”,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懦弱的妥协和带来的巨大伤害披上一层合理的外衣。
景然看着儿子,看着他脸上那份强装的平静和眼底深藏的痛楚,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心里有担忧,总觉得儿子不太对劲,虽然还是那么的绅士,温和,但景家内部的压力,尤其是妻子蒋慧珠的身体状况和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确实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他选择了沉默,默认了儿子的“理性”分析。
Kingsley重新看向窗外那片繁华的夜景。玻璃窗上,映出他苍白而疲惫的脸。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这是对她好…这是对她好…” 试图用这个冰冷的结论来镇压心底那片名为“悔恨”和“思念”的汹涌岩浆。 他以为时间会冲淡她的痛苦,愈合她的伤口。却不知道,他亲手种下的那颗名为“抛弃”的毒刺,已经深深扎进了犀利妹的灵魂深处,并将在未来,以最惨烈的方式,刺穿他们所有人自以为是的“平静”生活。他此刻的“无奈”与“为她好”,在犀利妹的绝望和鲜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