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彻底放晴,云絮被风拉成极淡的丝缕。
靠在树下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深蓝色的眸子像被雨水洗过的宝石,澄澈地倒映着眼前的世界。
头顶的枝丫忽然一沉,簌簌晃动。
一片半青的叶子挣脱了叶柄,打着旋,悠悠落在喜猫猫摊开的掌心。
他凝视着叶脉间未干的雨迹,目光平静。
破影大王喂,
头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拖着调子的询问,带着点野性难驯的味道,
破影大王你那边,找到人了吗?
喜猫猫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拢起那片叶子。
喜猫猫下来。
两个字,轻而清晰,像落在玉盘上的冰珠。
破影嘁了一声,到底还是松了劲。
他从枝头跃下,落地时却轻得像片影子,只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一个极浅的印子。
他没找到喜羊羊,那股焦躁像团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心神不宁。
可眼前的喜猫猫,无论发生什么,都像是古井深潭,连一丝多余的涟漪都吝于泛起。
这种绝对的、近乎冷漠的镇定,反而让破影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
在他面前,所有伪装和逞强都显得幼稚可笑,所有翻滚的情绪都无处遁形。
破影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幸好。
幸好他们不是敌人。
否则面对这样一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对一切漠不关心的眼睛,该是何等令人心悸的事。
清晨的光线透过枝叶,在湿润的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寒光的回归像一块冰砸进本就未平的水面。
得知喜羊羊离去的消息时,他眼底刹那凝结的杀气几乎要将整个合盟毁灭。
是喜猫猫用一句话按住了他即将出鞘的剑锋,
喜猫猫师伯,杀意解决不了失去。
破影则用更直接的方式挡在了他面前,
破影大王现在,找人比杀人重要。
不是他不想去找合盟的麻烦,关键是就算真的灭了合盟,喜羊羊也不会回来。
寒光最终收敛了那身刺骨的寒意,转身离去时只留下一句,
寒光北冥还没回来。
想来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寒光和风六娘决定去找他。
于是搜寻喜羊羊的重任,落在了留下的两位身上。
破影几乎在黎明第一缕光出现时就化作黑影掠了出去。
他飞掠过草原、山脊与溪流,像一张焦急的网,却一次次空手而归。
晨露打湿了他的衣角,却浇不灭心头的焦躁。
当他回到约定的那棵树下时,却发现喜猫猫早已靠在那里。
姿态与他离开时几乎别无二致,仿佛连衣摆的褶皱都未曾改变。
他究竟是已经找完一圈回来了,还是……根本未曾离开?
破影落定脚步,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凝视着对方那始终平静无波的侧脸,压抑了一早晨的疑惑与不安终于拧成了眉间一道深刻的褶皱。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破影大王你找过喜羊羊了吗?
小羊那么依赖这只高冷的猫,如果喜猫猫敢回答没有,破影一定立马出手替喜羊羊教训一下他。
喜猫猫感知到破影身上微起的暴躁,瞥他一眼,淡漠说道,
喜猫猫他没事。
末了,怕他不理解,又补充一句,
喜猫猫有人帮他。
破影大王谁?
破影气笑了,这小羊自己跑出去,还找别人帮忙,他是当真不要师父和师兄了?
是谁在帮他?
喜猫猫沉默了,听风说,他也是喜羊羊。
喜猫猫去看看。
小羊还是太小了,让他自己在外面,不知道玩到什么时候去,还是要他们去把人带回来啊。
——
喜羊羊在布拉喜规律而安稳的步伐中逐渐卸下心防,意识在颠簸的背脊上浮沉,最终归于昏沉的睡意。
布拉喜已背着他走了许久,目光所及之处依然人迹罕至。
他正欲停下脚步,轻声询问,耳畔却已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布拉喜动作顿住,随即以最轻缓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人儿放下,半扶半抱地让他倚靠在一旁粗壮的树干上。
指尖探向喜羊羊的额头,灼热感比最初稍退,但体温依旧明显偏高。
在这荒郊野外,既无药物,也寻不到人家,所有的煎熬都只能靠他自己硬扛。
一股无能为力的焦灼感攥住了布拉喜的心。
怎么办?到底该如何才能帮到他?
就在他心神不宁、彷徨无措之际,两道陌生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布拉喜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手牢牢挡在昏睡的喜羊羊身前,浑身的绒毛都因警惕而微微竖起,澄澈的眼眸紧紧锁定来人。
那两人形貌出众,气质却迥异非凡。
一个面容清冷,周身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另一个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眼神却如同在打量有趣的猎物,显得并不那么友好。
布拉喜你们是谁?
布拉喜的声音带着防备。
破影眉梢一挑,故作无辜地撞了下身边人的胳膊,腔调拖得老长,
破影大王喂,喜猫猫,人家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啊?
喜猫猫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若非深知身旁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性子,他或许真会一掌让对方闭嘴。
他不理会破影的玩闹,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落在布拉喜身上。
那毛茸茸的、宛如大型玩偶的外形,尤其是胸前那个以毛线编织、略显稚气的铃铛,都昭示着眼前这小羊绝非此世寻常存在。
要么来自异世界,要么便是被某种奇特力量塑造成了这般模样。
喜猫猫你是谁?
喜猫猫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
布拉喜下意识地回答,坦诚得毫无心机,
布拉喜我是喜羊羊。
话音刚落,他才蓦然反应过来——不对!明明是自己先发问的!
然而,“我是喜羊羊”这五个字,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破影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收敛,喜猫猫清冷的眼眸也微微眯起。
两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强烈的审视与研判,齐齐聚焦在布拉喜身上,那压迫感让他极其不适。
布拉喜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布拉喜不解,甚至有些瑟缩。
破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下巴朝着树下昏睡的喜羊羊方向一扬,语调危险地上挑,
破影大王你说你是喜羊羊?那——他又是谁?
布拉喜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全然没察觉到问题下的暗流,只是凭着直觉老实答道,
布拉喜他也是喜羊羊啊。
破影:“……”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化为一种混合着荒谬与无语的复杂神情。
这孩子……是不是诚实得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