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水晶灯今晚格外亮眼
沈岁桉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自然地靠向贺霖:“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客厅里的人都跟着笑,沈家的亲戚、贺家的长辈,连端着托盘的佣人都弯着眉眼。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沈碎桉。
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连衣裙,站在巨大的绿植后面,手里攥着块没拆封的手帕——那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给沈岁桉挑的生日礼物,绣着细碎的铃兰,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
“二小姐怎么躲在这?”管家张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惯有的疏离,“先生让你去祠堂跪着,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碎桉的指尖猛地收紧,帕子的边角硌进肉里。
今天是沈岁桉的生日,也是爷爷的忌日,更是她的生日。
十七年前的今天,产房里的哭声和祠堂的丧钟撞在一起,沈老爷子没能熬过那个冬夜,而她沈碎桉,成了沈家“克死”老太爷的罪人。
她默默转身往祠堂走,走廊里的挂钟敲了八下,客厅的欢笑声顺着门缝钻出来,混着沈岁桉清脆的道谢声:“谢谢贺霖哥哥,这对镯子真好看。”
祠堂里阴冷,供桌上的牌位泛着陈旧的木色,沈老爷子的照片摆在正中,黑白影像里的老人穿着长袍,眼神严肃。沈碎桉跪在蒲团上,膝盖很快麻了,她望着照片里的爷爷,想起小时候偷偷听张妈说,爷爷在世时最疼孙女,可惜没等她长大就走了。
“是我不好,”她对着牌位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我晚出生一天就好了。”
供桌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她低头,看见一只三花猫从阴影里钻出来,蹭了蹭她的裤脚。是她前阵子在花园捡的流浪猫,取名叫“碎碎”。
她刚想伸手摸摸它,祠堂的门被推开了。
贺霖站在门口,眉头皱着,语气带着不耐:“岁岁找你呢,你在这装什么乖?”
沈碎桉愣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沈岁桉跟着走进来,脸上带着点委屈:“碎桉,我不是要催你,只是大家都在等你切蛋糕……”她说着,目光扫过沈碎桉脚边的猫,突然“呀”了一声,往贺霖身后躲,“猫!贺霖哥哥,我怕。”
贺霖立刻挡在沈岁桉身前,看向沈碎桉的眼神冷了下来:“谁让你把野东西带进祠堂的?不知道岁岁怕猫?”
“它不野……”沈碎桉下意识想辩解,却被贺霖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的厌恶和维护,像冰锥一样扎进她心里——他从来没这样看过沈岁桉。
“扔出去。”贺霖的声音没带一点温度。
沈碎桉看着缩在她脚边发抖的猫,又看了看沈岁桉躲在贺霖身后、露出的半张怯生生的脸,突然笑了。她弯腰抱起猫,转身往祠堂外走,经过贺霖身边时,手腕被他攥住。
“岁岁的生日礼物呢?”他问,语气里带着审视,像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又惹事。
沈碎桉低头看了看空着的手——刚才转身时,那块绣着铃兰的手帕掉在了蒲团边。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用力挣开他的手,抱着猫快步离开。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她听见身后传来沈岁桉的声音,软软的:“贺霖哥哥,别生气啦,碎碎可能忘了……”
“她就是故意的。”贺霖的声音隔着距离传来,清晰得像在耳边。
沈碎桉抱着猫走到花园角落,那里有个废弃的狗窝,她把猫放进去,摸了摸它的头:“以后别再进祠堂了,那里不欢迎我们。”
猫“喵”了一声,用头蹭她的手心。
远处的客厅突然响起唱生日歌的声音,一群人围着沈岁桉,拍手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尾声落下时,有人高声喊:“祝我们岁岁平安!”
沈碎桉蹲在狗窝旁,看着那片亮得刺眼的灯光,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她从口袋里摸出块硬糖,是早上林汐塞给她的,橘子味的。
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得有些发苦。
她想起小时候,爷爷的牌位刚搬进祠堂时,她偷偷跑进去,学着大人的样子磕头,那时沈夫人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丧门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时她不懂什么是丧门星,只知道从那天起,家里的糖果罐永远摆在沈岁桉的书桌前,而她的生日,永远只有祠堂里冰冷的蒲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汐发来的消息:【生日快乐碎碎!我给你留了草莓蛋糕,明天给你带过去!】
沈碎桉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嗯”。
夜风吹过花园,带来客厅里的香槟气,她裹紧了单薄的连衣裙,望着沈岁桉房间的方向——那里亮着灯,贺霖的车还停在楼下。
远处的钟楼又敲了一下,是九点了。
沈碎桉慢慢站起身,往自己的小阁楼走。楼梯间没有灯,她扶着冰冷的扶手,一步一步往上挪,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里反复响起的那句话。
什么岁岁平安。
她明明,是碎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