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谢北萧下意识地拢了拢狐裘大氅。北境的风与京城截然不同，像刀子般锋利，刮得人脸颊生疼。
"大人，前面就是镇北关了。"
随行侍卫的声音让谢北萧从思绪中回神。他抬头望去，远处巍峨的城墙如一头巨兽匍匐在灰暗天际下，城楼上黑底金边的"顾"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顾修霖..."
谢北萧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大周最年轻的镇北将军，二十八岁便统领十万边军，战功赫赫却深得皇帝忌惮。朝中传言此人冷酷无情，治军严苛，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
"大人，您说这顾将军会配合我们查账吗？"侍卫压低声音问道。
谢北萧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皇命在身，由不得他不配合。"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圣旨。作为新科状元，年仅二十二岁便被皇帝钦点为钦差大臣，前来督军查账，这份殊荣背后隐藏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城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队铁甲士兵列队而出。为首的将领身披玄色铠甲，腰间佩剑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末将赵鸿，奉顾将军之命，恭迎钦差大人。"将领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却不带温度。
谢北萧敏锐地注意到对方说的是"恭迎钦差大人"，而非"欢迎谢大人"——这微妙的称呼差异已经表明了态度。
"有劳赵将军。"谢北萧温和一笑，眼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谦逊表情。
穿过三道城门，军营的景象逐渐展现在眼前。整齐排列的营帐，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切都井然有序，与谢北萧想象中的边塞混乱大相径庭。
"顾将军治军有方。"谢北萧由衷赞叹。
赵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将军在中军帐等候大人。"
中军帐前，守卫的士兵如雕塑般挺立。谢北萧深吸一口气，掀开帐帘——
帐内光线昏暗，炭火盆中的火焰跳动，映照出案后端坐的身影。那人抬起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映入眼帘，剑眉之下是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薄唇紧抿，不怒自威。
"顾将军。"谢北萧拱手行礼。
顾修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头："谢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声音低沉冷硬，如同他铠甲上的寒铁。
谢北萧不卑不亢："奉皇上之命，前来督军查账，还望将军配合。"
帐内温度似乎骤然降低。顾修霖的目光在谢北萧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查账？朝廷是觉得我顾某克扣军饷，还是贪污腐败？"
"将军多虑了。"谢北萧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例行公事而已。"
"好一个例行公事。"顾修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阴影，"赵鸿，带谢大人去军需处。他要查什么，都给他看。"
说完，他径直走向帐外，在与谢北萧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希望谢大人眼睛够亮，能看出些真东西来。"
谢北萧微微侧身，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那是血与剑的气息。
"下官定不负将军所望。"
帐帘落下，顾修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谢北萧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位镇北将军，比他想象的更为棘手。
军需处的账本堆积如山。谢北萧脱下大氅，挽起袖子，开始仔细翻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暗，侍卫进来点了灯，又悄悄退下。
"有趣..."谢北萧修长的手指停在一页账目上，眉头微蹙。军械损耗的数字与补给记录对不上，差额虽小，但累积起来却是个不小的数目。
正当他准备深入核查时，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有人在监视他。谢北萧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页，余光扫过帐外晃动的影子。
"看来顾将军并不如表面那般配合。"他在心中暗道。
夜深了，军营渐渐安静下来。谢北萧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账目确实有问题，但手法极为隐蔽，若非他精通数术，很难发现端倪。
"大人，该休息了。"侍卫在帐外轻声提醒。
谢北萧点点头，披上大氅走出军需处。北地的夜风刺骨，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侧面袭来！
"小心！"
谢北萧本能地侧身，一柄短刀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他还未来得及呼救，第二刀已经直奔咽喉而来——
"铛！"
金属碰撞声在耳边炸响，一柄长剑精准地格开了短刀。顾修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剑光如电，三两下便将刺客逼退。
"留活口！"谢北萧急道。
然而为时已晚，刺客见无法逃脱，竟反手一刀刺入自己心口，当场毙命。
顾修霖收剑入鞘，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谢大人没事吧？"
谢北萧摸了摸脸颊上的血痕，摇头道："皮外伤，不碍事。多谢将军相救。"
"军营重地，谢大人夜里还是不要独自走动的好。"顾修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不过是小事一桩。
谢北萧凝视着对方刚毅的侧脸："将军似乎早就知道会有刺客？"
顾修霖终于转过头，鹰目直视谢北萧："我知道的比谢大人想象的多得多。"他顿了顿，"比如，谢大人为何会来北境，真正目的是什么。"
谢北萧心头一震，但面上不显："下官奉皇命而来，将军此言何意？"
"呵。"顾修霖轻笑一声，忽然伸手拂去谢北萧肩上的一片雪花，动作出人意料的轻柔，"谢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皇上派你来查我，我理解。但你要记住——"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北境不是京城，这里的规则，由我来定。"
说完，顾修霖转身离去，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很快融入夜色。
谢北萧站在原地，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望着顾修霖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顾修霖...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花，很快掩盖了刺客留下的血迹。北境的第一夜，谢北萧就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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