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下,一片死寂。唯有风声猎猎,卷动着旗帜与众人沉重的呼吸。
玱玹立于祭坛边缘,白衣金纹在朝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那些先前还心存观望,甚至暗中与樊氏、郑氏有所勾连的氏族族长、朝廷重臣,此刻纷纷低下头颅,恨不得将身体缩进地缝里,生怕被那冰冷的目光捕捉到,步了樊、郑两族的后尘。
“樊氏、郑氏,勾结萧氏、申氏,狼子野心,意图在祭天大典这等庄严圣地作乱,谋害王嗣,颠覆国本!”玱玹的声音响起,并不高昂,却如同蕴含着雷霆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诸位,可有异议?”
广场之上,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在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异议都显得苍白而可笑。那被玄冥真火灼烧得生死不知的郑垣,那被无形之力压跪在地、膝碎石板的樊天魁,以及那被押解入场、垂头丧气的数百俘虏,无不在无声地诉说着反抗者的下场。
玱玹的目光掠过那些噤若寒蝉的面孔,并未过多停留。他需要的是震慑,是立威,而非在此刻进行一场无差别的大清洗。
“赤水丰隆。”他唤道,声音转向沉稳。
“臣在!”赤水丰隆早已按捺不住,闻声立刻大步出列,甲胄铿锵,抱拳躬身,声若洪钟。
“着你即刻持我令牌,调集赤水精锐,火速前往樊氏、郑氏祖地,收缴其所有私兵、兵器、甲胄!凡遇抵抗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彻底铲除其作乱根基!”玱玹的命令简洁明了,带着铁血的味道。
“臣,遵命!必不负殿下所托!”丰隆眼中闪过兴奋与狠厉之色,郑重接过令牌,转身便点齐本部人马,雷厉风行地离去,马蹄声如奔雷,踏碎了祭场外的宁静。
“辰荣馨悦。”玱玹的目光转向另一侧。
“臣女在。”辰荣馨悦上前一步,衣裙摇曳,神色却异常坚定。
“传令辰荣军,即刻起,封锁所有通往樊、郑两族领地的水陆要道、关隘险口!许进不许出!务必确保,不使一人漏网逃脱!”这道命令,如同布下天罗地网,彻底断绝了两族残党流窜或外援进入的可能。
“是!殿下!”辰荣馨悦领命,立刻安排心腹将领持令符前去调兵遣将。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精准而狠辣,毫不拖泥带水。玱玹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展现出了与他年轻面容不符的、老练而铁血的手腕,以及对军队和世家的强大掌控力。这已不仅仅是在平叛,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谁,才是西炎未来真正的主宰!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那如同死狗般瘫跪在地的樊天魁,以及不远处气若游丝的郑垣身上。“至于这两位……”玱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押入黑狱司,严加看管,仔细审问。我要知道,除了已伏诛的萧、申二家,这西炎朝野上下,还有哪些魑魅魍魉,参与了这场叛乱!”立刻有如狼似虎的卫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彻底绝望的樊天魁和奄奄一息的郑垣拖了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黑狱司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与最终的审判。
尘埃落定,叛逆的首脑被顷刻瓦解。玱玹这才转向其他面色发白、惊魂未定的氏族代表与文武百官,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逆贼伏法,让诸位受惊了。祭天大典,乃沟通天地之神圣仪式,不可因宵小作乱而中断。仪式——继续!”
在他的主持下,被打断的祭天仪式重新开始。尽管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但无人敢有丝毫怠慢,所有流程都在一种更加压抑而敬畏的氛围中有序进行。礼乐再起,祷告复诵,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已被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繁复冗长的仪式,从朝阳初升,一直持续到日正当空。
当最后一道程序完成,象征着与上天的沟通已然圆满。礼官高唱“礼成”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一直沉默立于主位的西炎王,缓缓转过身,面向祭坛下的芸芸众生。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这位统治西炎长达一甲子的老君王身上。
西炎王的目光扫过下方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苍老却依旧浑厚的声音,借助某种扩音法术,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龙首原:“朕,承天命,统御西炎,已六十载春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如今,深感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唯恐有负先辈重托,有负黎民厚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身旁身姿挺拔、白衣胜雪的玱玹身上,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需要年轻的雄主来引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决断,“故,朕今日,于此祭天圣地,告祭天地祖宗,欲传大位于——嫡孙,玱玹!”
“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尽管早有预感,但当禅让之言真的从西炎王口中亲自说出时,所带来的震撼依旧是无以复加的!这意味着,西炎持续了数十年的权力格局,从此刻起,将彻底改写!
在无数道震惊、难以置信、或狂喜、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西炎王从身旁侍从恭敬捧着的玉盘中,郑重地取出一顶金冠。
那并非寻常的储君冠冕,而是真正的西炎王冠!通体由玄金打造,造型古朴威严,冠冕正前方,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色泽深邃、仿佛内蕴星河的黑色玄珠——据说,此珠乃西炎立国时天降神物,能沟通天地气运,是西炎王权至高无上的象征!
“玱玹,上前。”西炎王的声音庄严肃穆。
玱玹立于原地,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万千思绪,面容沉静,迈步登上了祭坛最后三级台阶,在西炎王面前,单膝跪地,垂首聆听。“孙儿在。”老君王凝视着这个曾被他放逐中原,又凭借自身能力与手段强势归来,并在今日以铁腕平定叛乱、展现出雄主气魄的孙儿,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托付。“今日,朕以天地为证,以祖宗英灵为鉴,将这西炎万里江山,百万黎民,托付于你。”西炎王双手捧起那沉重无比的王冠,声音苍劲有力,“望你谨记今日之言,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守土开疆,不负朕之所托,不负这西炎国祚!”
话音落下,他双手稳稳地将那顶象征着西炎至高权柄的王冠,缓缓地、庄重地,戴在了玱玹的头上。
金冠落定的刹那——
“嗡!”
王冠上那颗玄珠骤然亮起温润而深邃的乌光!与此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道道金光竟穿透云层,自九霄之外垂落,不偏不倚,正好将整个祭坛,以及坛上那顶戴王冠的新君,完全笼罩在内!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金光罩顶,祥云汇聚,被所有人视为天意眷顾、天命所归的征兆!
“拜见新君——!”
赤水丰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尽全身力气,率先跪伏在地,声音洪亮如钟,响彻山野!
“拜见新君!”辰荣馨悦紧随其后,盈盈拜倒。
紧接着,如同潮水漫过堤坝,中原各氏族首领、西炎文武百官、王室宗亲……祭坛上下,成千上万的人,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在此刻天地异象与既成事实面前,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黑压压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如同雷霆滚过龙首原,震天动地!
玱玹缓缓起身。
王冠上的玄珠光华内敛,却与他周身的气息隐隐共鸣。他立于祭坛之巅,沐浴在金色光柱之中,俯瞰着脚下跪伏的臣民,目光深邃如海。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已退后一步,将主位完全让予他的西炎王身上。老人的身影在金光中显得有些模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是解脱,是落寞,亦是期许。
玱玹收回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与广袤的土地,他缓缓抬起手,声音清越,带着新君初立的威严,传遍四方:
“众卿——平身。”
新的时代,随着这一声“平身”,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