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两人重逢在街头。暮色漫过街角的红绿灯，许念站在咖啡店的屋檐下收伞，伞骨上的水珠顺着折线滚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刚转身，就撞进一道熟悉的目光里。
江妄倚在黑色轿车旁，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深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肘上那道浅疤——是当年替她挡掉失控自行车时蹭的，她曾天天拿着药膏追着他涂。
“许念。”他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帆布包上。包侧缝补着块米白色的布，是他当年笨手笨脚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她却一直没换。
许念捏紧了伞柄，指腹蹭过磨得发亮的塑料弯钩：“你怎么在这？”视线越过他，看见副驾上放着本翻旧的《小王子》，那是她弄丢过三次，他又找回来三次的那本。
江妄掐灭了烟，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拎出个褪色的吉他包：“上周在老房子翻到的。”拉链拉开，露出里面那把木吉他，琴颈处刻着歪歪扭扭的“念”字，是他十六岁生日那天刻的，被她笑了整整一年。
一阵晚风吹得梧桐叶簌簌落，许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江妄脱下西装外套递过来，衣摆扫过她手背时，她忽然想起以前冬天，他总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焐着。
“为什么不回信息？”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之前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突然的离开我很抱歉，可却迫不得已。”
许念的睫毛颤了颤，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你走那天，我在车站等末班车。”她没说的是，后来每次听到鸣笛声，都会下意识抬头看。
江妄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尾：“我姐说，你每周都去给她送桂花糕。”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是枚银质书签，上面刻着朵小雏菊，“你说过，想在每本书里都夹一朵不会谢的。”
街对面的烤串摊飘来孜然香，许念望着那团暖黄的光，忽然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江妄，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书店，都在想，你会不会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西装上的雪松味混着烟火气，和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一模一样。“不走了。”他把书签塞进她手心，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房子买在你公司隔壁那条街，阳台种了你喜欢的雏菊，明天就能开花。”
许念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手里的伞不知何时滑落在地，被晚风推着滚到路灯旁，伞面撑开，像一朵突然绽放的白色花。烤串摊的烟火缭绕上来，模糊了相拥的身影，却清晰了那句藏了太久的“我想你”
江妄的怀抱很紧，带着失而复得的用力，却又怕弄疼她似的，在她后背轻轻摩挲着。许念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鼓点敲在她发颤的心上，把那些积攒了几百个日夜的委屈和思念，都震得簌簌往下掉。
“哭够了？”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又藏着化不开的心疼。指腹擦过她脸颊时，沾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许念吸了吸鼻子，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才没有。”声音闷闷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街对面的烤串摊老板吆喝了一声，孜然混着炭火的味道更浓了些。江妄拉着她往车边靠了靠，避开穿堂的晚风：“去吃点东西？你以前总吵着要吃他家的烤茄子，说蒜蓉多到能拌饭。”
许念抬头，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忽然想起以前每次吵架，他都是用一串烤茄子就能哄好她。那时候总觉得，天大的事，只要有他在，就都不算事。后来他突然要走，她才知道，原来有些告别，连一句“再见”都吝啬给。
“老板，两串烤茄子，多放蒜。”江妄朝对面喊了一声，又转头看她，“再加两串脆骨？你以前最爱抢我的。”
许念没应声，只是盯着他小臂上的疤看。灯光下那道浅粉色的印记淡了很多，却还是能清晰地看出当年的形状。“还疼吗？”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江妄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掌心焐着：“早不疼了。”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倒是你，后来有没有好好吃饭？看你瘦的。”
烤串老板把东西递过来，塑料袋在手里晃出滋滋的油响。江妄先拿过烤茄子，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蒜蓉的香味钻进鼻腔，许念咬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漫开来，眼眶又热了。以前他总是这样，再烫的东西都要自己先试过温度，才肯给她。
“江妄，”她含着食物，说话有点含糊，“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他沉默了几秒，拿过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自从我住院后，我妈也病了，得在医院陪她治疗。后来她情况稳定了，我天天催着医生赶紧放我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是张老房子的照片，院子里那棵桂花树还在，“我把老房子重新收拾了，你以前说喜欢坐在树下看书，我在旁边给你搭了个秋千。”
许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笑。她想起以前每个桂花飘香的秋天，他们都要在树下捡花瓣，塞进玻璃瓶里，说要存满一整个秋天的味道。后来瓶子还在，人却散了。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江妄把剩下的烤串递给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伞，撑开时，伞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和记忆里无数个雨天一样。
许念跟着他上了副驾，刚坐稳，就看见仪表盘上摆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他们大学时的合照。她扎着高马尾，他穿着白衬衫，两人挤在图书馆的书架前，笑得一脸傻气。许念暗想道：原来不知不觉我们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啊。
“我找了好久才翻到的。”江妄发动车子，侧头看她，“许念，以前是我不好，让你等太久了。”
车缓缓驶过街角，路灯的光在车窗上明明灭灭。许念咬着烤茄子，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忽然觉得，那些空落落的日子，好像终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江妄，”她轻声说，“秋千旁边，记得再放个小桌子，我要放咖啡杯。”
江妄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扬起的弧度藏不住：“好，都听你的。”
晚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桂花的甜香，和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是”，一起飘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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