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糖的甜

午休铃声刚落，许念把最后一口牛奶咽下去，转头就看见江妄站在教室后门。他背着光，校服拉链没拉到头，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手里捏着本物理练习册，指尖在封面上磨来磨去。

“喏，”他把练习册往许念桌上一放，声音有点闷，“上次你说这章例题没看懂。”

练习册扉页夹着张便签，用红笔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别走神”。许念指尖划过那行字，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她对着一道力学题皱了十分钟眉，江妄就在对面假装翻书，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时他们刚和好三天，说话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踩在结了薄冰的湖面上。

“谢谢。”她把练习册往书包里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江妄耳尖红了红，转身往自己座位走，路过讲台时被拖把绊了一下，差点摔在讲台上。许念没忍住笑出声，他回头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偷偷翘起来。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许念被女生拉着打羽毛球，球飞出去时正好砸在路过的江妄背上。他弯腰捡球，白色羽毛球在他手心里转了个圈，突然抬手往许念这边抛过来。球擦着她耳边飞过，落在身后的草坪上。

“反应这么慢？”他抱着胳膊站在网对面，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上次教你的垫球姿势白学了？”

许念气鼓鼓地捡起球扔回去，“有本事你来打。”

结果两人对着打了二十分钟，直到许念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他才停手，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递过来：“补充体力。”

糖纸撕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橘子味的甜香漫开来。许念含着糖，看他蹲在旁边系鞋带，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突然想起和好那天，他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攥着她的校服袖口，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卷走：“之前是我混蛋，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

那时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尽，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许念没说话，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把自己口袋里的薄荷糖塞给他——是他以前总吃的那种。

晚自习前的课间，许念去小卖部买水，回来时看见江妄正趴在她桌上，对着她摊开的错题本发呆。她走过去敲了敲桌子，他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尘。

“这道题步骤太麻烦了，”他指着一道数学题，笔尖在纸上画了个圈，“我给你画个辅助线试试。”

他的手指比她的长些，握笔的姿势有点松垮，铅笔在纸上沙沙地走。许念靠在旁边看，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洗衣粉味，和她用的是同一款。上周在洗衣房，她看见他抱着一堆衣服站在货架前，对着各种香型的洗衣粉犹豫了半天，最后拿了和她同款的那袋。

“听懂了？”他抬头问，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两人同时往后退了退，许念点点头，感觉耳朵又开始发烫。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教室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江妄把笔还给她，起身时碰倒了她的保温杯，水洒出来，在练习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手忙脚乱地找纸巾，许念却突然笑了——像极了以前，他总是毛手毛脚，却又总在她皱眉前把麻烦收拾干净。

“笨死了。”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他接过纸巾，低着头笑了，灯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粉。许念看着他认真擦着练习册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裂开的缝隙里，好像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往里面钻。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时，江妄刚把温妍那本洇了水的练习册擦干净。他把本子推回来，指尖还沾着点湿痕，“明天晒干应该就没事了。”

许念翻开看，水渍晕开的地方把他写的辅助线弄花了半截，却刚好留出他在页脚画的小太阳——歪歪扭扭的，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手笔。她没说话，悄悄把练习册往书包里塞，听见他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周末……图书馆老地方？”

“看情况。”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角却瞥见他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

后桌的男生凑过来拍江妄的肩膀：“行啊你，这题你都能讲明白？上次周测你不也错这儿了？”

江妄手肘往后一撞，“要你管。”声音却没什么力度，许念低头写字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第二天早自习，许念刚把书包放下，就看见桌肚里多了袋热牛奶。包装上还贴着便签，是江妄那笔张扬的字：“昨天水洒了，赔你的。”

她捏着温热的牛奶，转头看他。江妄正假装背单词，脖子却悄悄往这边偏，晨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耳后描出层软绒绒的金边。许念突然想起以前，他总在早自习偷偷往她桌肚里塞零食，被老师发现时就说是“借她的”，结果每次都被罚站在走廊里，还冲她挤眉弄眼。

数学课上老师抽查例题，许念被点到名时，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正慌神的功夫，听见斜后方传来极轻的提示声，是江妄压低了嗓子报步骤。她顺着他的提示说完，坐下时后背都在发烫，转头瞪他，却看见他用书挡着脸，只露出双弯起来的眼睛。

午休时许念去天台吹风，刚推开铁门就看见江妄坐在栏杆上。他手里拿着片银杏叶，正对着太阳看，叶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笑了笑：“这儿风大，适合醒盹。”

许念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天台上晒着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远处篮球场传来拍球的声音。他把那片银杏叶递给她：“刚捡的，形状挺好看。”

叶子边缘有点卷了，却黄得透亮。许念捏着叶子转了转，突然问：“上次在图书馆，你是不是看了我半天？”

他愣了下，耳尖腾地红了，抓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就……就看你皱眉挺费劲的。”

许念笑出声，把叶子夹进笔记本里。风卷着两人的影子在地面晃，像两只挨得很近的鸟。她突然想起和好那天，他站在梧桐树下，声音发颤地说“我改”，那时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可此刻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

“周末图书馆，”她轻声说，“九点，别迟到。”

他猛地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保证到！”

下午的自习课，许念写作业时，感觉有人在戳她后背。回头看见江妄举着个小纸条，上面画着个龇牙笑的小人，旁边写着：“给你带早饭？”

许念拿起笔，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叉，又添了个笑脸，递了回去。看着他展开纸条时突然扬起的嘴角，她低下头，笔尖在作业本上顿了顿，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像颗藏不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