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雨势渐小，乌崇墨收了伞，水珠顺着伞面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彭五怀里的洛神玫瑰沾了雨，花瓣却愈发饱满，像浸了蜜的胭脂，红得透亮。
“先去我那里坐坐？”乌崇墨的指尖还残留着牵过他的温度，说话时目光落在彭五胸前的折扇胸针上，“这胸针，倒是比当年更亮了。”
彭五低头瞥了眼，银链上的小坠子还在轻轻晃：“好久没带了，总磨得光了。”他顿了顿，抬眼时撞上乌崇墨的笑，“你那所谓的‘使命’，就是这个？”
“不然呢？”乌崇墨挑眉，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雨打湿的衣领，指腹不经意擦过他颈侧，“总不能再等下一个十四年。”
两人并肩往巷外走，雨丝落在发间，凉丝丝的。彭五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锦盒：“在陵城买的，本想临走时给你，忘了。”
乌崇墨接过来打开，里面是枚玉扣，通透的白，中间镂空雕着朵极小的莲。“这是……”
“听说杭城的玉养人。”彭五看着他指尖捏着玉扣的样子，耳尖有点热，“我看得好看，想着就买来送你。”
乌崇墨低笑出声，直接把玉扣系在自己腕间，与他的折扇胸针遥遥相对：“那，我带上好看吗。”
前者的目光炽热，彭五被他看得心跳漏了半拍，怀里的玫瑰仿佛也在发烫。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被雨声裹着，软得像棉花。
几日后，杭城的雨停了。乌崇墨带着彭五去了城郊的别院，院里的风铃兰开得正好，一串串花垂下来，像挂了满架的星子。
乌崇墨推开竹门，阳光穿过花叶落在他肩头，“我想，等我找到想共度余生的人，就带他来这里住。”
彭五站在花架下，看着乌崇墨转身时眼里的光，忽然明白他说的“使命”从来不是一句玩笑。那些藏了十四年的话，那些辗转千里的牵挂，原来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像这风铃花一样，在恰好的季节里，轰轰烈烈地开。
“那以后，这里也是我的家了？”彭五笑着问，指尖拂过一朵垂落的风铃花。
乌崇墨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不止这里。”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哪里有你，哪里就是。”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花的香气漫在空气里，甜而不腻。彭五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乌崇墨腕间的玉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他胸前的银链胸针，在风里轻轻碰出细碎的响。
仿佛在说，这一次，再也不会错过了。
别院的日子过得静。乌崇墨每日清晨会在院中打一套慢拳，彭五便搬张竹椅坐在廊下看，手里剥着刚从院里摘下的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草木气飘过来，乌崇墨的拳风都柔和了几分。
“你这拳路，倒比以前沉了。”彭五抛给他一瓣橘子，被他稳稳接住。
乌崇墨咽下橘子，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人老了，耍不动花架子了。”
“三十出头说老？”彭五挑眉，忽然想起在陵城时，乌崇墨盯着他看的那眼神，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那时候在祠堂外，你说要回杭城完成使命，原是早就算计好了。”
“算不准你的心意，哪敢称算计。”乌崇墨走过来，顺势坐在他旁边的竹椅上，椅面吱呀一声响。他忽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彭五的耳廓，“不过现在知道了，便不算晚。”
彭五耳尖又热起来，偏头躲开，却被他伸手按住肩膀。乌崇墨的指腹带着薄茧，按在他肩颈的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揉着：“前些天在雨里站久了，没着凉？”
“没有。”彭五放松下来，声音懒洋洋的，
乌崇墨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揉着：“十四年前，我本想等你打完那场仗就接你到这里住，结果只看到易秋庭拿着你留下的这枚胸针，我似乎知道了…”他看向彭五胸前的银链，“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但我没有放弃，我就一直找，找啊找……”
彭五沉默了。那年他以为自己会战死沙场，他以为乌崇墨早把他忘了，没想到……
“傻不傻。”彭五低声道，眼眶有点酸，“这十四年，你就没想过我不会回来，没想过找其他人共度余生吗。”
“没有。”乌崇墨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我相信你还在，只是我没找到而已。”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彭五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回屋翻出个旧木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纸，边角都磨卷了。
“这些是……”乌崇墨接过信纸，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字迹，忽然愣住。
“当年在那林中，总觉得该给你写点什么，又不知道你在哪里，该寄到哪去。”彭五挠了挠头，“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后就攒下这些。”
乌崇墨一张张看过去，有些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今日林中落雪了”，“屋旁的槐树开花了”，还有一张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像不像你打拳的样子”。他忽然笑出声，眼眶却红了。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等。”他把信纸小心折好，放回木盒里，“这个，我得收好了。”
傍晚时，两人去后山散步。夕阳把云染成金红色，风里带着松针的味道。彭五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炊烟：“你看，那户人家的烟囱冒烟了，像是在做饭。”
“想吃饭了？”乌崇墨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回去我给你做，你上次说你喜欢得那道菜。”
“好啊。”彭五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都透着暖意。
走了没几步，彭五忽然“哎呀”一声，弯腰从草里捡起个东西——是颗圆滚滚的野山楂，红得发亮。他擦了擦，递到乌崇墨嘴边：“尝尝？”
乌崇墨咬了一口，酸得皱起眉，却看见彭五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忽然低头，在彭五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把那点酸意都渡了过去。
“现在不酸了。”乌崇墨的声音带着笑意，眼底的光比夕阳还亮。
山风掠过树梢，带着远处的犬吠和炊烟的味道。彭五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然觉得，这往后的日子，大约 会像这野山楂一样，先酸后甜，却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尝下去。
“风铃花，在幸福到来前，我会慢慢等，直到你归来之时。”
————
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