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课显得格外漫长。窗外的樱花瓣被风卷着掠过走廊,我爱罗盯着笔记本上反复画的句号发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圈浅浅的褐色印记——风筝线已经解开了,可那点黏意仿佛渗进了皮肤里,和昨天海虾的甜味、橘子汽水的凉意一起,在血管里慢慢淌。
放学铃刚响,鸣人就从后门探进头来,手里还攥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这边这边!”他冲我爱罗招手,书包上的挂坠叮当作响,和那天的铃铛声莫名重合。
走到校门口的樱花树下,鸣人突然从包里掏出个折叠小凳子:“我爸说码头石头硌屁股,这个给你。”凳面还贴着张幼稚的贴纸,是只吐舌头的青蛙。我爱罗接过来时,发现凳腿缠着圈防滑胶带,边角被磨得圆圆的,显然用了很久。
夕阳把码头染成橘红色时,两人已经蹲在礁石上钓了快半小时。海风带着咸腥味扑过来,鸣人咬着橘子汽水的吸管,忽然指着远处的渔船喊:“你看那艘!我爸说上次在上面钓了只三斤重的鱿鱼!”话音刚落,他手里的鱼竿猛地往下沉,“来了来了!”
忙乱中,我爱罗伸手帮他稳住竿尾,手背不小心撞在礁石上。鸣人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没事吧?”指尖带着海水的凉意,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地方。
“没事。”我爱罗抽回手时,鱼竿突然剧烈晃动,鸣人惊呼一声拽起线,银闪闪的鱿鱼在夕阳里划出弧线,啪嗒掉在礁石上,触须还在欢快地扭动。
“钓到了!”鸣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去拿泡沫箱时,忽然“呀”了一声——昨天那个破了的海胆被他塞在箱底,此刻正渗出金灿灿的膏体,在余晖里像摊融化的星星。
“可惜了。”他蹲下去戳了戳海胆,语气有点蔫。我爱罗看着他耷拉下来的脑袋,突然想起便当盒里的红豆馅,也是这样稠稠的、暖烘烘的颜色。
“下次再赔。”他说。鸣人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去海鲜市场挑!我妈说早上的海胆最新鲜!”
夜色漫上来时,两人坐在礁石上分食章鱼小丸子。鸣人递过来的签子上串着两个,酱汁蹭到了他的鼻尖,像颗没擦干净的红豆。我爱罗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递过去。
“谢啦!”鸣人接过来胡乱擦了擦,突然指着海面喊,“快看!”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把海水染成一片碎银。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鱿鱼的荧光在浪里一闪一闪,像撒了把会跑的星星。我爱罗咬了口章鱼小丸子,外皮的焦香混着内里的软嫩,和海虾的清甜、红豆馅的绵密在舌尖撞在一起,真的像拼出了完整的夏天。
回去的路上,鸣人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帆布包甩得老高,里面的小凳子时不时撞出轻响。我爱罗跟在后面,看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偶尔回头喊一声“快点呀”,声音里裹着风的形状。
走到巷口分岔路,鸣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差点忘了!我妈今天做的海苔饼干,咸口的,配你的草莓糖吃!”
包装纸上印着只笑眯眯的海豚,和他书包上的青蛙贴纸是同一系列。我爱罗捏着饼干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晚风里轻轻发颤:“你的号码。”
“啊?”鸣人愣了一下,随即报出一串数字,语速快得像蹦豆子。我爱罗在心里默数了两遍,看着他被风吹得发红的耳朵,突然说:“存了。”
鸣人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笑开了,露出那颗小虎牙:“那我以后可以直接给你发消息了?”
“嗯。”
自行车铃再次叮铃铃响起来时,我爱罗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他摸出来点开,屏幕亮光照亮了巷子里的樱花树影——还是那个龇牙笑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饼干好吃吗?明天给你带金枪鱼三明治!”
这次,我爱罗没有发句号。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慢慢输入:“好。”
晚风穿过樱花瓣,带着海水的咸和饼干的香。他往家的方向走,书包上的铃铛偶尔响一声,像是在回应手机里那个还没熄灭的笑脸。锁骨处的刺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冷硬的边缘又淡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熨平了褶皱。
这个夏天好像还很长,长到足够把所有的甜味和暖意,都酿成藏在晚风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