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色四合时分，乔殊推开门，玄关处一片浅蓝。
一排绒布制成的小章鱼整齐列队在门槛内侧，原本圆滚滚的可爱笑脸全被翻了个面，露出统一的哭哭表情。
蓝莹莹的软毛在穿堂风中轻轻颤动，像一汪被月光照亮的玻璃海。
而在海的尽头，季少一正看着自己，玫瑰棕色的头发散落，连发梢都耷拉着委屈的弧度——活像一只大型的伤心章鱼。
乔殊反手带上门，金属锁舌"咔嗒"一声，惊动了那团忧郁生物。
季少一抬头时，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章鱼们说它们很难过。"
"看出来了。"乔殊弯腰戳了戳领头那只，绒布立刻凹陷出一个小窝，"但为什么是七只？"
"因为从你出门到现在，"季少一比划着手指，腕骨上的手链的银链哗啦作响，"整整七个小时没人抱它们了。"
落地窗外最后一线霞光正在消散，那些蓝绒布小生物渐渐融进阴影里，唯有雪白的哭脸依然醒目。乔殊突然想起这些情绪玩具的广告词
每一面都值得被看见。
他路过那串蓝色泪滴，皮质沙发发出细微的呻吟。季少一正要说什么，忽然被扯着手腕拽进怀里。深棕发纠缠着白色衬衫，乔殊的下巴抵在他发顶："现在它们可以翻面了吗，季少一。"
季少一挣了挣，没挣脱。乔殊的掌心贴在他后颈，温度透过长发渗进来，像给搁浅的海洋生物续上一口氧气。
"......章鱼说还不够。"
"那让它们继续哭，我抱的是饲养员。"
夜风掀起纱帘，第一只小章鱼被吹得翻了个跟头，露出久违的笑脸。
2.
季少一最近迷上了做饭，美名其曰红馆没有一个会做饭的说出去太丢人了
但确切地说，是迷上了乔殊路过厨房时，被他顺手喂一口食物的反应。
有时候是刚烤好的曲奇边角料，乔殊会像猫一样凑过来拿走，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腕
有时候是试味的浓汤，乔殊低头时发梢会扫过他的锁骨，留下一句"咸了"或"还行"的评价。这种隐秘的喂养游戏持续了半个月，直到今天彻底失效
灶台上的苦瓜还带着水珠。
季少一切片的动作越来越慢。往常这个时间，乔殊至少会"偶然"经过三次。
第一次是来倒水，第二次是找充电器，第三次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靠在门框上问"好了没"。
但今天厨房安静得能听见苦瓜籽落进垃圾桶的声响，只有抽油烟机在嗡嗡作响。
"殊殊子？"他朝客厅喊，"过来尝尝。"
无人回应。
季少一擦擦手走到走廊，发现某人正蜷在沙发上看手机，连头都没抬。
"你今天怎么不来厨房了？"他戳戳乔殊的头顶，"我试了新腌制法..."
"我看到你买了苦瓜。"
"就一根..."
"一根也是苦瓜。"乔殊把书举高挡住脸，"根据《厨房安全公约》..."
"我们什么时候有这种公约？"
"刚刚立的。"
季少一突然把冰凉的手贴到他后颈。乔殊一个激灵，手机啪地掉在沙发上，露出封面《如何拒绝难吃的食物》。两人同时盯着标题沉默了三秒，季少一笑了
"你宁可看这个都不信我吗●﹏●？"
最后那盘苦瓜炒蛋被放在餐桌正中央。乔殊用筷子尖拨了拨，夹起最小的一块，视死如归地放进嘴里——然后愣住。
"...是甜的？"
"用蜂蜜腌了一会儿。"季少一撑着脸看他，"殊殊子连查资料都不知道查完整呢，《本草纲目》里写，苦瓜'以蜜渍之，可缓其苦'..."
"还苦吗？"
"...还行。"
后来那本书被塞进了书架最底层。而厨房的玻璃罐里，开始常年浸泡着蜂蜜与苦瓜，像某种透明的契约
世间百味，总要一起尝过才算数。
3.
季少一轻手轻脚推开家门时，发现乔殊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窗帘没拉严，一缕月光斜斜地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睫毛映出一片细碎的影子。
乔殊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头微微皱着，忽然含混地嘟囔了一句：“……那里有脏东西……”
季少一脚步一顿。
乔殊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厨房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在那边……”
季少一：“？”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厨房，又看了看睡得迷迷糊糊的乔殊，一时分不清他是做了噩梦还是在说梦话。但乔殊的直觉向来敏锐，万一真有什么……
季少一深吸一口气，抄起门边的扫把，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厨房挪去。
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运作的轻微嗡鸣。季少一猛地按下开关——
灯光大亮。
他警惕地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料理台、水槽、冰箱门……最后定格在水池里。
几个没洗的碗碟堆在那儿，其中一只碗里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酱汁。
季少一：“……”
他放下扫把，沉默地走回卧室，发现乔殊已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只露出一撮翘起的头发。
季少一伸手戳了戳他的后颈：“殊殊子。”
乔殊含糊地“嗯”了一声，没醒。
“厨房里的‘脏东西’……”季少一慢悠悠道，“是你昨天吃完东西没洗的碗。”
乔殊：“……”
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季少一挑眉，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威胁：“再敢把家务说成灵异事件，我就……”
乔殊闭着眼，假装没听见。
季少一轻哼一声，转身去厨房收拾残局。
而床上的人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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