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307

保洁员推开307房门时，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丝甜腥。米色地毯上洇开的深色痕迹像朵败落的花，女人仰躺在床中央，裙摆被掀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还留着半抹未褪的淤青。

她该是精心打扮过的。酒红色连衣裙的领口别着珍珠胸针，碎发间卡着支镶水钻的发夹，左手无名指上有圈浅浅的白痕，像枚刚被摘下的戒指。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倒着，水渍漫过一本翻开的笔记本，某页用钢笔写着“明晚八点，老地方”，字迹被泡得发晕。

空调还在嗡嗡转，冷风裹着窗帘边角扫过床沿。女人的眼睛半睁着，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水晶灯，灯影碎成星星点点，像她散落在地毯上的耳环——一只还闪着光，另一只陷在深色痕迹里，沾着点暗红。

走廊传来电梯到站的叮咚声，保洁员的拖把“哐当”砸在地上。307房的挂钟突然跳了一下，指针卡在十一点十七分，和登记本上女人入住的时间，分秒不差。

警笛声刺破宾馆上空的薄雾时，307房的冷气还在往外渗。李队踩着鞋套跨过门槛，目光先落在那只陷在暗红里的耳环上——珍珠碎成了两半，边缘沾着的纤维和地毯的绒毛对不上。

“死者林晚，28岁，自由撰稿人。”年轻警员递过笔录本，“前台说她昨晚十点五十入住，拎着个香槟色行李箱，登记时戴着顶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

李队的视线扫过床头柜。泡晕的笔记本旁，有支口红斜插在化妆包里，色号是正红，膏体却蹭着点奇怪的银灰。他俯身细看女人的手腕，皮肤白皙，内侧有道浅淡的勒痕，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捆过。

“行李箱呢？”

“没找到。”警员指了指衣柜，“空的。只有衣架上挂着件男士西装外套，尺码偏大，口袋里有张揉皱的电影票根，昨晚九点半场次。”

挂钟的指针仍卡在十一点十七分。李队伸手碰了碰表盘，玻璃罩上凝着层薄霜，像是被人刻意泼过冷水。他忽然注意到女人半睁的眼睛里，除了水晶灯的碎影，还有个极淡的轮廓——像是扇半开的门，门后隐约有团黑影。

“查林晚的通讯记录。”李队直起身，“重点查‘明晚八点，老地方’。另外，调电梯监控，我要看看她入住时，有没有人跟着进电梯。”

话音刚落，法医突然“咦”了一声。他掀开林晚的裙摆，膝盖内侧的淤青边缘，竟有几个极浅的指印，指腹处带着细微的螺旋纹——那不是人类的指纹，更像是某种金属饰品留下的刻痕。

窗外的雾开始散了。307房的冷气不知何时停了，消毒水和甜腥的气味混着晨光漫进来，在地毯的深色痕迹上洇开新的轮廓，像幅正在晕染的画。而那只完好的耳环，在晨光里忽然闪了闪，折射出的光斑落在西装外套的纽扣上，银灰色的纽扣，正映着李队身后的门——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缝里的黑暗，像极了林晚瞳孔里的影子。

电梯监控在中控室的屏幕上闪烁。李队盯着画面里那个香槟色行李箱——林晚拖着它进电梯时，箱子底部在轿厢地板上蹭出道浅痕，像是沾了什么粘稠的东西。而她身后，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有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扒了下门框，指甲缝里嵌着点银灰色粉末。

“那西装外套查了吗？”李队突然回头。

“查了，”警员递过检测报告，“袖口沾着的纤维是羊毛混纺，和林晚的连衣裙材质不符。口袋里的电影票根，座位号是情侣座，旁边的票没找到。还有，西装内衬绣着个缩写——‘Z’。”

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也送来了：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勒痕处残留的纤维与酒店浴袍一致，但浴袍都整齐挂在衣柜里，唯独少了件XL码。更奇怪的是，林晚胃里只有半杯未消化的红酒，酒精度远低于致死量，可血液里却检测出微量的镇定剂，成分罕见，像是某种进口兽药。

“明晚八点，老地方。”李队把笔记本上的字迹对着光看，水渍晕开的边缘有行极浅的压痕，像是用指甲刻的：“别带他来”。

这时，技术科发来消息：林晚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昨晚十一点打给一个加密号码，通话时长七秒。而她的社交账号里，最新一条动态是张照片——凌晨三点在阳台拍的月亮，配文“等不到日出了”，定位却是邻市的一家温泉酒店。

“矛盾。”李队捏紧了那张电影票根，纸质边缘有处焦痕，像是被烟头烫过。他忽然想起西装外套的纽扣，银灰色，和口红上蹭到的颜色完全一致。而那种银灰粉末，检测结果刚刚出来——是舞台妆常用的闪粉，混着点铁锈。

挂钟的玻璃罩突然迸出条裂纹。李队抬头时，正好看见自己在钟面上的倒影，身后那扇半开的门缝里，黑影似乎动了动，手里像是攥着什么细长的东西，反射着冷光。

“查本市所有剧场和马戏团。”李队的声音压得很低，“找一个穿XL码浴袍、戴银灰色纽扣西装的人，他可能惯用左手——林晚膝盖的指印，是左手按的。”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突然变浓了。307房的衣柜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那件男士西装的袖口垂下来，晃了晃，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