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的碎
凌晨三点,老城区的巷子里飘着隔夜的油烟味。李队蹲在空调外机前,手电筒的光刺破黑暗,照亮那堆细碎的玻璃碴——不是普通的窗玻璃,边缘带着淡蓝色的荧光,像被碾碎的星星。
“法医初步判断,是体温计的碎片。”年轻的刑警小张递过证物袋,声音压得很低,“这栋楼住了七户,三楼的独居老人陈阿婆昨天下午被发现倒在客厅,体温表碎在枕边,当时谁也没在意。”
李队捏起一片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陈阿婆死于心梗,社区医院的诊断书规规矩矩,但这堆出现在空调外机上的碎片,像根细针,扎在他多年的刑警直觉上。
“空调什么时候停的?”他抬头看三楼的外机,铁架上还挂着半片干枯的绿萝叶。
“邻居说前天半夜听到外机响了一阵,像卡了东西,之后就没动静了。”小张翻着笔录,“陈阿婆有支气管炎,夏天也很少开空调,说是怕着凉。”
李队爬上三楼。陈阿婆的家还保持着原样,老式挂钟停在下午两点十七分,桌上的搪瓷杯里剩着半杯凉茶,杯沿的唇印淡得几乎看不见。他走到窗边,空调插头果然没插,外机的格栅里卡着一小片布料,深蓝底色,带着白色的条纹。
“这是什么?”他用镊子夹出来,布料边缘有灼烧的痕迹。
“像是医院的病号服。”小张忽然想起什么,“陈阿婆的儿子陈斌,上周刚从市一院出院,说是急性阑尾炎。”
陈斌住在巷子另一头,见到警察时眼神有些慌,手里的玻璃杯晃出半杯水。“我妈走那天上午,我还去送过粥。”他搓着手,指节泛白,“她身体一直不好,我……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李队盯着他手腕上的烫伤疤痕:“前天半夜,你在哪?”
“在家睡觉啊。”陈斌的喉结动了动,“哦对,我起夜时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没在意。”
这时,技术科发来消息:空调外机的玻璃碎片里,检测出微量的硝酸甘油成分,通常用于缓解心绞痛。而那片布料上的灼烧痕迹,和打火机燎过的痕迹一致。
李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你妈床头的药瓶是空的,她最后一次吃硝酸甘油是什么时候?”
陈斌的脸瞬间白了。
当天下午,陈斌交代了实情。他欠了赌债,想偷母亲攒下的养老钱,争执时碰倒了床头的药瓶。陈阿婆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倒下去。他慌了神,想起母亲常说心梗发作时会体温升高,竟砸了体温计伪造成意外,又怕空调外机的声音引来邻居,用打火机烧了自己的病号服塞进格栅,想让外机短路停机。
夕阳透过巷子照进来,李队看着证物袋里的玻璃碎片,忽然想起陈阿婆的邻居说,老人总爱在傍晚坐在门口,给路过的小孩分糖,说自己儿子小时候也爱吃这个。
小张把碎片装进密封袋,标签上写着“证物编号0714”。李队望着三楼黑洞洞的窗户,那里再也不会有老人坐在窗边,等着儿子回家了。空调外机安静地悬在墙上,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看着人间碎掉的痕迹,如何被一点点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