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9年5月6日
蛋小黄对着麦克风咧开一个能融化西伯利亚冻土层的笑容,尽管导播间里只有他和嗡嗡作响的设备。“蛋仔岛永不落幕的阳光们!欢迎回到《你的蛋仔我的心》!我是你们永远电量满格的小太阳——蛋小黄!” 他声音里的活力几乎能透过电波给听众充电,与他身上那件亮橙色的卫衣完美契合。此刻,他正坐在市中心中央电台最核心的直播间里,面前的控制台闪烁着各种颜色的指示灯,像一片微缩的霓虹森林。
导播隔音玻璃外,戴着耳机的导播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蛋小黄深吸一口气,那感觉像吸进了一口纯粹的快乐,拇指果断地按下了接通键:“好!让我们接听今天第一位蛋仔的心声!这位朋友,请说出你的故事!”
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一个带着浓重鼻音、仿佛刚被深海咸水呛过的男声冲了出来,带着一股近乎实质性的委屈:“喂?主持人?我投诉!你们电台的音乐,有严重质量问题!”
蛋小黄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向日葵,但立刻又顽强地绽放开来,只是眼神里多了点茫然:“质量问题?这位蛋仔朋友,能具体说说吗?是信号不好?还是歌曲风格不合口味?”
“不是风格!”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控诉,“是味道!一股子咸鱼味儿!齁咸齁腥的!听得我脑瓜子嗡嗡的,满嘴都是海的味道!”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蛋小黄眨了眨他那双永远显得无辜又清澈的大眼睛,努力消化着“咸鱼味儿音乐”这个空前绝后的概念。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旁边的播放器,屏幕上正显示着当前播放的曲目——一首旋律轻快、充满阳光沙滩气息的流行歌。他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只有设备微微发热的电子元件味和他自己卫衣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呃…咸鱼味儿?”蛋小黄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这位朋友,您确定…是音乐本身的味道?会不会是…嗯…您身边的环境?或者…您用的收听设备?”
“设备?”对方的声音立刻激动起来,背景传来一阵可疑的、湿漉漉的拍打声,“绝对不可能!我这可是顶配!专门找一个看起来挺懂行的带着黑眼罩的家伙独家定制!祖传的…呃…深海沉浸式环绕耳机!音质绝对杠杠的!”
“深海沉浸式…”蛋小黄重复着这个充满想象力的名词,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蛋小黑那张总是带着促狭笑容的脸,以及他手里那条从不离身、散发着岁月“芬芳”的咸鱼。一个荒谬但又莫名合理的画面在他眼前拼凑起来:听众耳朵上,正卡着两条风干的、油光锃亮的咸鱼…
“噗!” 蛋小黄赶紧捂住嘴,强行把笑声憋回肚子里,脸都憋红了。他清了清嗓子,用尽毕生功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专业又充满关怀:“这位…深海沉浸式体验家朋友!我完全理解您的困扰!这样,为了提升您的收听体验,我强烈建议您尝试一下…嗯…陆地空气清新型耳机?比如…普通耳机?” 他顿了顿,补充道,“保证音乐只有旋律,没有佐料味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隐约的“吧唧”声(蛋小黄发誓自己听到了),最后传来一句带着浓浓失望和鱼腥味的嘟囔:“…行吧,我试试。不过没有海味儿的音乐,总感觉少了点灵魂…” 电话被挂断了,留下一串忙音,仿佛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咸腥。
蛋小黄长舒一口气,感觉像刚打完一场充满味道的仗。他对着麦克风,笑容恢复灿烂:“好的!感谢这位追求独特风味的蛋仔!音乐的灵魂在于旋律和情感,味道嘛…还是留给厨房比较好!下一位朋友,请讲!”
这次接通的是一个女声,尖细、急促,带着一种被世界阴谋盯上的恐慌:“主持人!救命!外星人!它们盯上我了!”
蛋小黄精神一振,来了精神!他挺直腰板,语气充满安抚性的好奇:“外星人?哇哦!这可是大事件!这位蛋仔朋友,别慌,慢慢说,它们…对您做了什么?” 他脑子里已经闪过蛋小蓝那张万年冰封的脸,要是那位科学狂人听到“外星人”三个字,估计冰层都要裂开。
“袜子!” 女声带着哭腔控诉,“我的袜子!它们只偷袜子!左脚的!全是左脚的!我晾在阳台上的,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左脚袜子!一转眼就不见了!不是风!不是鸟!就是它们!那些长着触手、喜欢不对称收集的星际小偷!” 她的描述异常具体,仿佛亲眼目睹过案发现场。
蛋小黄努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但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向上抽搐。他想象着浩瀚星海中,一艘造型奇特的UFO缓缓降落在蛋仔岛某个不起眼的阳台上,伸出颤巍巍的机械触手(或者生物触手?),精准地夹走一只还带着洗衣液清香的…左脚袜子。这画面太有冲击力。
“咳咳,”他再次用咳嗽掩饰笑意,“这位…星际盗窃案受害者朋友,我理解您的愤怒和不安!左脚袜子的神秘失踪确实令人困扰!根据我的经验…”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模仿着某种权威口吻,“对付这种有特殊癖好的星际访客,我们需要证据!我建议您,在阳台安装一个高清的、带夜视功能的监控摄像头!把它们的作案过程拍下来!这样,我们不仅能向星际联盟提出严正抗议,说不定还能在《蛋仔岛奇闻异事》节目里拿个头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充满建设性的提议。“…装监控?” 声音里的恐慌褪去了一些,转而带上了一丝犹豫的兴奋,“能拍到它们?那种…闪着绿光、圆溜溜的飞碟?”
“当然!” 蛋小黄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鼓舞,“高清!无码!24小时守护您的袜子!让那些星际小偷无所遁形!记住,知识就是力量,证据就是正义!” 他感觉自己像个给迷途羔羊指点方向的灯塔。
“好…好的!我这就去买!谢谢蛋小黄!你真是我的救星!” 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感激和重新燃起的斗志,挂了电话。
蛋小黄对着空气比了个胜利的“V”字,感觉自己又为维护蛋仔岛(以及左脚袜子)的和平做出了杰出贡献。导播在玻璃外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的!”蛋小黄元气满满地对着麦克风,“看来今天蛋仔岛的奇遇格外多!下一位朋友,有什么心事需要小太阳为你照亮呢?请讲!”
第三个电话接通,是一个男的疲惫不堪、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灵魂出窍:“喂…蛋小黄?我是住在电视台对面办公楼的听众,每天都用望远镜眺望对面电视台,我…我快不行了…连着七天!整整七天!梦见同一个场景!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路,路牌上写着…写着一堆数字,昨天是12138,前天是14514,今天又是12345!这些数字啥意思啊?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人生密码?还是…我快挂了?” 说到“挂了”两个字,他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
数字?蛋小黄重复了一遍,大脑飞速运转。解梦?这题超纲了啊!他阳光开朗,运气爆棚,但解梦…专业不太对口。他瞥了一眼控制台上贴着的今日幸运数字贴纸(导播组昨天贴的,还没来得及更换),上面赫然印着几个花体字:**今日幸运数字:12345!**
蛋小黄现在十分尴尬,他只好强壮镇定的说:“这位听友,非常感谢您的来电。我认为啊,可能是您的环境所导致,您有没有尝试过去按摩啊,k歌啊等放松身心的事情?或者说,早上不要用望远镜看电视台?再说,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啊,说不定这可能代表着好运?比如,出门买彩票结果中五百万之类的?”
他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带着一种“信我得永生(或者至少得大奖)”的魔力。电话那头的锅碗瓢盆声似乎都安静了一瞬,男人疲惫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真…真的?可以掏空家底去买彩票?”
“不是说掏空家底啊”蛋小黄解释道,“我们可以买彩票,但是我们还是要生活啊,这个只是有几率中……”
“好…好!我这就去!”男人完全没听见后半句话,声音里的死气一扫而空,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激情,电话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和疑似小孩欢呼声中挂断。节目也在轻松欢快的结束曲中走向尾声。
几天后后,蛋小黄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出导播室,准备去享受他的午餐时光。刚走到电台大楼门口,就看见马路边一个双眼赤红,头发像鸡窝的身影,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声音嘶哑地咆哮:
“神!神了!真中了!头奖!头奖啊!!12345!真的是头奖号码!五百万!五百万啊!” 他挥舞着那张彩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一个路人的衣服上。
蛋小黄在八卦的诱惑的驱使下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他真…他真的中了?”蛋小黄的声音有点飘,感觉像踩在云朵上。
“我中了!”男人把彩票几乎怼到一个路人脸上,手指激动地点着上面的日期,“你看!你看!就是今天开奖的!12345!一个数字都不差!五百万!我的老天爷啊!”他狂喜地原地蹦跳了几下,像个抽中超级大奖的弹力球。
此时,一个眼尖的宝宝蛋拉着妈妈的手,大声对他的妈妈说:
“妈妈你看,上面写的日期是昨天”
空气里亢奋的分子瞬间死绝。
“昨…昨天?”男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蛋小黄的卫衣还要惨白。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数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张承载了他全部狂喜和希望的纸片。他猛地抬头,看看宝宝蛋那写满天真的脸,又低头死死盯住彩票,反复几次,动作僵硬得像一具被劣质线绳操控的木偶。
“过期…了?” 他喃喃道,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刚才还沸腾的热血,此刻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渣子,顺着血管往下掉,砸得他五脏六腑生疼。攥着彩票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价值“五百万”的纸片在他指间发出濒死的哀鸣。
蛋小黄实在忍不住,不厚道的偷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男人爆发了。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一种被命运戏耍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嘶吼,充满了荒诞的悲愤:“过期了?!我熬了七天夜!做了七天噩梦!就为了等一个过期密码?!老天爷!你玩我啊——!!!” 他猛地将那张彩票狠狠摔在地上,还用脚泄愤似的碾了两下,仿佛在踩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接着,他不再看蛋小黄一眼,猛地转身,带着一股悲壮又凄凉的气势,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马路对面那家闪烁着“福利彩票”霓虹灯的小店。背影踉跄,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显然是去再买一张,试图抓住那最后一根名为“运气”的稻草。
路人们则有的留下来看戏,有的觉得无聊走了,但他们都不禁偷笑了起来。那个宝宝蛋还一脸天真的问他的妈妈:“这个叔叔怎么崩溃了?”
导播不知何时也溜达了出来,目睹了这戏剧性的后半场,此刻正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混合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蛋小黄的耳朵:“啧,小黄啊,你这‘气运之子’的光环…辐射范围有点不稳定啊?下次给人指路,记得先看看‘保质期’?”
蛋小黄没吭声,只是看着眼前的闹剧,眼神放空。几秒钟后,他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慢吞吞地从自己卫衣那硕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手机,不是钱包。
那是一条…被啃得只剩半截鱼尾巴的、风干发硬的咸鱼干。鱼尾巴上还歪歪扭扭地绑着一小截铜丝,另一端塞着一个廉价的、塑料的入耳式耳塞。咸鱼干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的、不容忽视的“芬芳”。
蛋小黄动作娴熟地把那个带着可疑油渍的塑料耳塞塞进自己右耳,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条咸鱼尾巴——鱼嘴的部位——凑到了嘴边。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散发着浓郁海腥味的咸鱼尾巴,用一种介乎于严肃和恍惚之间的语调,字正腔圆地开口:
“喂?导播台吗?呼叫导播台!这里是主持人蛋小黄。收到请回答,Over。”
午后的热风卷着电台大楼前的尘土打了个旋儿,咸鱼干的味道顽强地扩散开来。导播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了,他看看蛋小黄,又看看他手里那条充当通讯设备的咸鱼尾巴,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只憋出一句无声的“我勒个去…”。
蛋小黄浑然不觉,依旧举着他的“深海沉浸式环绕麦克风”,对着咸鱼尾巴,一脸认真地继续着他的“播报”:
“关于明天节目的道具预算…申请追加风干鲭鱼两条,要求体型匀称,盐度适中,Over。” 他顿了顿,似乎在认真聆听“导播台”的回复,几秒后,郑重地点点头,“嗯,收到。另外,蛋仔岛未来三天天气预报:多云转晴,局部地区可能落下一条袜子,请广大蛋仔做好防护,Over and out。”
他放下咸鱼“麦克风”,长长地、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无比重要的星际通讯任务。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功勋卓著的半截咸鱼尾巴重新揣回鼓囊囊的卫衣口袋,拍了拍,昂起头,脸上又神奇地恢复了那标志性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阳光笑容。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飘来食物香气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场由过期彩票和咸鱼通讯引发的荒诞风暴从未发生过。
导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亮黄色的、哼着歌走远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地上那张被遗忘的、带着鞋印的过期彩票,最终只余下一声长长的、充满人生况味的叹息。他掏出手机,在节目组的内部小群里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通知:紧急采购风干鲭鱼两条,明天备用。另:提醒小黄,下次节目务必检查听众提供的‘幸运密码’生产日期。还有…谁TM教他用咸鱼当对讲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