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着那截铁链环,血液好像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张姐的短信神秘消失,广播查房无人承认,还有同事们那理所当然的“你太累了”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它的存在!为了让我相信那只是幻觉!
可这铁链环,这冰冷的、带着锈迹的实物,就勾在这里,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一个恶毒的标记。
还有刚才镜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影子……
我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眼睛死死瞪着楼梯上方的黑暗。那里空荡荡的,只有灰尘在从气窗透进来的光柱里飞舞。
什么都没有。
可那股冰冷的、带着腐臭的注视感,却如同实质般黏在我的背上,挥之不去。
它还在!
它根本没有离开!它只是……暂时隐藏了起来。像一头潜伏在阴影里的野兽,等着我放松警惕,等着我再次落单。
跑!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楼梯间,撞开防火门,重新回到三楼有灯光的走廊。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明亮得有些刺眼,几个病人和家属慢悠悠地走着,护士推着治疗车发出轱辘声。
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安全。
可我知道,这都是假象。
那个东西,那个穿着污秽白大褂、拖着铁链的“医生”,就藏在这片看似正常的光明之下,藏在那些我熟悉的角落阴影里。
我不能待在这里了。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再多待!
我冲回保安休息室,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好不容易打开我的储物柜,胡乱地把私人物品扫进背包。辞职!必须立刻辞职!现在就去人事部办手续,然后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背上包,拉开休息室的门。
护士长张姐正站在门外,抬起手,似乎正准备敲门。她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匆忙的样子,愣了一下:“林凡?你……你这是要去哪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药吃了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疑惑,心底却冒起一股寒气。是她吗?昨晚那条救命的短信,真的是她发的吗?如果是,她为什么要否认?如果不是,那会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我……我没事,张姐。”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侧身想从她旁边过去,“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
张姐却挪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我的去路,眉头微蹙:“急事?林凡,你是不是还在想昨晚的事?我都听他们说了,你就是太累了产生幻觉。这样,你先别急着走,去值班室躺会儿,我让食堂给你熬点安神汤……”
她的语气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可我却从她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一闪而过的……别的情绪。是审视?还是……警告?
她不想让我走?
这个念头让我头皮发麻。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张姐!”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猛地推开她,朝着电梯口狂奔而去,“我必须要走!”
“林凡!林凡你等等!”张姐在身后喊着。
我没有回头,拼命按着电梯的下行按钮。电梯数字缓慢地跳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感觉到身后张姐的目光,还有其他一些从护士站、从病房门口投来的目光,它们黏在我的背上,冰冷而探究。
终于,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我冲进去,疯狂地按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里面的衣服。
电梯开始下降。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我盯着头顶跳动的红色数字:3……2……
就在数字即将跳到“1”的瞬间——
“滋啦——”
熟悉的电流噪音,猛地从电梯顶部的广播喇叭里炸响!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不!不要!
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彻了这狭小的、密闭的空间:
“发现……逃跑患者。”
“编号……七……四……一……”
“立即……执行……召回。”
“滋滋……立即……召回……”
广播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但那几个关键词却清晰地凿进我的耳膜。
逃跑患者……编号七四一……召回……
它是在说我?!
电梯猛地一震,下降的趋势骤然停止!头顶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将我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然后,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电梯竟然开始……向上运行?!
不!我要下去!我要离开这里!
我扑到控制面板前,发疯似的按着一楼和其他所有楼层的按钮,用力拍打着开门键。但面板上所有的按钮灯都熄灭了,只有代表顶楼的数字,幽幽地亮着红光。
电梯不受控制地,稳定地,朝着上方升去。
顶楼……那是废弃的旧病区,几年前就因为搬迁而封闭了,平时根本没有人会去!
它要带我去顶楼!
是那个“医生”!它控制了电梯!
我完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瘫坐在电梯角落里,看着那不断跳动的、逼近顶楼的数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叮。”
顶楼到了。
电梯门,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两边滑开。
门外,不是预想中的黑暗。
昏暗的、接触不良般闪烁的灯光下,是一条无比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两侧是斑驳脱落的墙壁,一扇扇病房门紧闭着,门牌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霉味,以及……那股我昨晚就闻到过的、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和铁锈混合的腐败气息。
而在走廊的尽头,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
一个高大、瘦削、穿着污秽白大褂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它背对着我。
手里,拖着那条熟悉的、生锈的沉重铁链。
铁链的另一端,蜿蜒着,隐没在它身后的阴影中。
它似乎……在等着我。
电梯门完全打开了。
那身影,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而诡异的姿势,开始转过身来。
我看到了它侧过来的、青灰色的脸颊,看到了那被黑色线绳密密麻麻缝合起来的嘴唇……
跑!
必须跑!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恐惧,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不是冲向走廊,而是扑向电梯的控制面板!我记得紧急情况下,可以强行打开电梯内门!
我用手指死死抠进电梯门中间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两边掰!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涌出,但我感觉不到疼痛!
门,被我硬生生掰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外面,不是楼道,是冰冷的、布满油污的电梯井墙壁,以及粗壮的钢缆。但就在旁边不远,有一个维修用的狭窄平台,以及通往下面的检修梯!
我想也没想,侧身就从缝隙里挤了出去,跳到了那个狭窄的平台上。平台摇摇欲坠,发出令人心惊的“嘎吱”声。
我回头看了一眼。
电梯里,那个“医生”已经完全转过身,面对着我。它那双纯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穿透了电梯门的缝隙,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它没有追出来。
它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它抬起了那只没有提铁链的手,朝着我,极其缓慢地,勾了勾青灰色的手指。
一个无声的召唤。
同时,那股冰冷的、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再次炸开:
“回来……”
“患者……七四一……”
我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其他,手脚并用地抓住冰冷的检修梯,拼命地向下爬去。铁梯冰冷刺骨,上面沾满了滑腻的油污,我爬得飞快,几次差点脱手摔下去。
头顶上方,传来了铁链拖地的声音。
“哐啷……哐啷……”
它没有走电梯井,它似乎……就在上面的楼道里,不紧不慢地跟着我。
我爬到了一楼对应的位置,这里有一个检修口,通常是从外面锁住的。我用力一推,万幸!锁似乎锈蚀坏了,检修口“哐当”一声向外弹开!
我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重新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这里是大楼侧面一个堆放杂物的小巷,平时很少有人来。
我顾不上摔得生疼的身体,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朝着巷子口,朝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大街冲去!
自由了!我逃出来了!
只要冲到街上,混入人群,它就找不到我了!
巷子口的光亮就在眼前,我已经能听到外面汽车的喇叭声和行人的说话声。
就在我即将冲出巷口的一刹那——
一辆印着市立第三医院标志的白色救护车,没有任何声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精准地、死死地,横着堵住了整个巷子口。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车里没有司机,没有医护人员。
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等待吞噬一切的黑暗。
以及,从黑暗深处,缓缓传来的……
“哐啷……”
“哐啷……”
铁链拖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