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校园时，实验室的恒温箱里，“叙白舟”的组培苗正抽出第一片新叶。浅金色的边缘裹着层细密的绒毛，像被晨露吻过的金边，叶尖微微卷曲，仿佛握着个待放的秘密。温叙白用镊子夹起红绳，在玻璃瓶口打了个极小的双联结——这是他新学的样式，比同心结多了两道交错的纹路，像把锁住时光的小锁。
顾砚舟推门进来时，手里举着个快递盒，盒缝里钻出截深绿的藤条，末梢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高中寄来的‘探亲藤’，”他笑着晃了晃盒子，“生物老师说，母株的侧枝顺着排水管爬到了实验室窗外，非要跟着新生苗来认亲。”拆开盒子的瞬间，两条藤条忽然朝着对方倾斜，红绳在气流里轻轻相碰，发出细弱的“嗒”声，像久别重逢的轻唤。
植物园的暖房里，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正带着新生给变异绿萝换盆。她发明的“圆环十字结”已经成了暖房的标配，每个花盆的栏杆上都晃着小小的红圈，风过时，满室都是细碎的碰撞声。“你们看这气根，”女生指着从盆底钻出的白色须根，它们正沿着红绳的纹路攀爬，“就像跟着绳结的指引在生长。”有个戴眼镜的新生忽然举手：“学姐，我想给绳结加个铃铛，这样晚上也能听见它生长的声音。”
温叙白的吉他盒最近总带着股泥土味。那片系在背带上的变异绿萝叶，边缘已经染上浅褐色，却把叶脉的纹路拓得愈发清晰。路过篮球场时，他习惯性地望向那株缠栏杆的绿萝，去年开花的地方，结出串绿色的浆果，旧平安扣被新叶托得更高，在风里转着圈，像个不停计数的钟摆。
宿舍的天花板快被绿萝遮住了。温叙白踩着椅子系绳结时，发现那只藏在藤蔓影子里的“小猫”，尾巴不知何时缠上了段新红绳。顾砚舟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忽然闯入个毛茸茸的脑袋——是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抱着盆绿萝站在门口，叶片上别着张便签：“申请加入‘绿萝合唱团’，新写了段绳结鼓点。”
深夜的楼道比平安夜更热闹。新生们带来了自制的“乐器”：系着红绳的易拉罐、缠满藤蔓的纸盒、甚至有人把绿萝盆栽倒扣过来，用绳结敲击盆底的排水孔。那个戴眼镜的新生发明了“铃铛结”，每晃一下，就有细碎的铃声掉进旋律里。温叙白拨动吉他弦时，忽然发现所有绳结都在跟着节奏晃动，像无数只手在时光里轻轻打着拍子。
收到小男孩第二封信时，春天已经漫过了图书馆的玻璃窗。照片里的居民楼爬满了绿萝，三楼与四楼之间的红绳上，挂着个更大的吉他模型，琴弦是用晒干的绿萝藤做的。信里画着歪歪扭扭的公式：“150+新藤=无限长”，旁边用红笔涂了个太阳，光芒里藏着个小小的远航结。
温叙白把照片贴在实验记录本上，正好压在“叙白舟”的生长图谱旁边。最新的测量数据旁，他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窗外——那株从高中来的“探亲藤”，不知何时顺着排水管爬出了实验室，藤条越过围墙时，打了个漂亮的新结，红绳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桥。
顾砚舟忽然指着图谱上的曲线：“你看，这些起伏的弧度，像不像《绿萝与绳结》的合唱谱？”温叙白翻开笔记本，旧叶与新叶系着的红绳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摆动，新旧叶片相碰的声音，竟和楼道里的绳结声重合在一起。他忽然想起教授说过的话：“植物的记忆藏在年轮里，而人的记忆，会跟着藤蔓一起生长。”
窗外的绿萝正越过围墙，朝着更远的地方伸去。新藤的顶端，那个小小的双联结在春光里晃着，像个正在发芽的音符。温叙白知道，无论它爬向哪里，那些系在时光里的红绳，都会记得每段旅程的温度——就像此刻楼道里再次响起的合唱声，旧的旋律里长出了新的声部，而无数个绳结碰撞的轻响，正把这段时光，唱成了永恒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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