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斜斜掠过街角时，温叙白在市图书馆的外墙上看见了熟悉的绿意。那截绿萝的藤蔓不知何时顺着社区公园的栅栏，悄悄爬上了图书馆的砖缝，嫩尖卷着片被雨水打湿的书页一角，像在偷看里面的故事。
“比预测的快了三天。”顾砚舟举着卷尺量藤蔓的长度，伞沿的水珠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个浅蓝的圈，里面写着“4月5日，抵达图书馆西墙”。他从背包里掏出卷麻绳，绳头系着个红绳结——是张阿姨的孙女编的，小姑娘说“给藤蔓系个平安结，下雨不打滑”。
图书馆的管理员捧着本旧相册迎出来。里面贴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照片，图书馆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像件绿披风。“后来没人管，慢慢枯了。”管理员指着照片里的绿意，眼眶有点发红，“你们这株绿萝，让老邻居们想起了从前的样子。”她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些干枯的爬山虎种子，“听说绿萝会给别的植物当引路人，试试把这些混在营养液里？”
公益演出的彩排定在周末的音乐厅。后台的化妆镜旁，主办方特意摆了盆绿萝，藤蔓顺着镜架往上爬，在灯泡旁绕出个绿圈，像给光系了个结。温叙白调弦时，发现吉他包上沾着片嫩叶，是从学校带过来的，叶脉间还留着琴房窗台的灰尘，倒比舞台的装饰更亲切。
“台下第三排有惊喜。”顾砚舟忽然凑过来，红绳在他指尖转了个圈。演出开始后，温叙白在聚光灯里瞥见那排座位——花房老伯坐在中间，怀里抱着盆小小的绿萝；张阿姨和她孙女挨着坐，小姑娘举着片绿萝叶当应援牌；甚至连总务处的师傅都来了，手里还攥着卷没拆封的麻绳。
间奏时，温叙白忽然看见观众席里晃过片绿海。不是刻意准备的道具，而是来看演出的孩子们，从口袋里掏出各种植物叶片：有梧桐叶、有香樟叶，最显眼的是片巴掌大的绿萝叶，被红绳系在笔杆上，举得高高的。他忽然想起顾砚舟说过的话：“真正的共鸣，是让每个人都想起自己心里的那株‘绿萝’。”
演出结束后，馆长握着他们的手说：“下个月开始，图书馆要搞‘藤蔓计划’，邀请全市的孩子来给爬藤植物搭支架。”他指着窗外，图书馆的墙面上已经钉好了一排排麻绳扣，“第一个绳结，得由你们来系。”顾砚舟解下腕间的红绳，系在最顶端的麻绳上，温叙白把那片从学校带来的嫩叶，轻轻别在绳结旁。
回校的路上，雨已经停了。公交车驶过跨河大桥时，温叙白指着桥墩喊：“看！”几株绿萝的幼苗正顺着桥墩的缝隙往上钻，根须扎在积水里，叶片却挺得笔直。“是上周来参观的小学生栽的。”顾砚舟翻着手机相册，里面有群孩子蹲在桥墩旁，用小铲子挖坑的照片，“他们说要让绿萝爬过大桥，把两岸的公园连起来。”
晚自习的灯光漫进教室时，温叙白发现窗台上的绿萝又多了本“成长日记”。是隔壁班的同学送来的，里面贴着从各处拍的藤蔓照片：有在社区公园栅栏上开花的，有在图书馆窗台结新叶的，最新的一页画着座桥，桥面上爬满了绿意，旁边写着“我们的绿萝，正在变成大家的绿萝”。
顾砚舟从外面回来时，手里捧着个纸箱。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箱绿萝幼苗，每株的盆沿都系着不同的绳结——有平安扣、有同心结，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结，标签上写着“这是我给绿萝打的第一个结”。“是各校学生寄来的，”他拿起株幼苗，根须已经从盆底钻了出来，“说要让它们跟着我们的主藤一起长。”
熄灯铃响前，两人站在天台望着城市的夜景。教学楼的绿萝藤蔓已经成了片模糊的绿影，顺着街道的方向蔓延，在路灯下像条发光的绿丝带。远处的图书馆亮着灯，墙面上的麻绳扣在夜色里泛着浅光，最顶端的红绳结随风轻轻晃，像在与他们打招呼。
“你说它会爬到哪里去？”温叙白忽然问。顾砚舟没直接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片新叶，压在温叙白的笔记本里。叶片上还带着雨珠，在灯光下亮得像颗泪，叶脉的纹路却清晰得很，像在说：不必追问终点，每段向上的路，都藏着答案。
夜风带着河水的潮气掠过天台，绿萝的藤蔓在绳结上轻轻晃。温叙白知道，明天醒来，这株从窗台起步的植物，又会向着新的地方生长——也许是下一个桥墩，也许是某户人家的窗台，也许是更远的街角。而那些系在时光里的绳结，会像无数个温柔的路标，指引着绿意，也指引着每个记得“慢慢来”的人，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