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过窗时

晨读课的铃声刚落，温叙白就被窗台上的动静惊得抬了头。绿萝最前端的嫩尖不知何时绕过了窗帘轨的拐角，叶片擦过玻璃时带起细碎的声响，像谁在用指尖轻轻叩窗。他顺着藤蔓望去，昨夜顾砚舟系在绳结上的红绳蝴蝶结，正随着晨光的移动慢慢舒展，红得像落在绿海里的一点星火。

“看什么呢？”顾砚舟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他把一本摊开的笔记本推过来，封面上用红绳粘了片绿萝叶，叶脉间写着行小字：“第七个绳结之后，该换加粗麻绳了。”

温叙白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校庆演出结束的深夜，两人蹲在走廊里数绿萝的藤蔓。顾砚舟当时说：“植物比人执着，只要给个方向，能绕着墙缝爬三层楼。”那时月光落在他睫毛上，红绳在腕间晃出细碎的银辉，倒比舞台的聚光灯更让人记牢。

课间去水房接水时，温叙白看见走廊尽头的公告栏旁，一小截绿萝正顺着墙根的缝隙往上钻。大概是从教室窗台溜出来的“逃兵”，叶片上还沾着点粉笔灰，却硬是在水泥墙上顶出个浅绿的芽。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照片里绿萝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知处的绿丝带。

“发现新路线了？”顾砚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个装营养液的玻璃瓶，瓶身贴着张便签，写着“每周三下午三点浇，浓度1:500”。“花房老伯说这株是‘钻缝种’，专找墙角砖缝长，比盆栽的野。”

温叙白忽然笑出声：“跟某人很像。”他想起顾砚舟为了给绿萝搭路，上周趁午休爬到教学楼外的消防梯上，硬是在三楼窗沿钉了个麻绳扣，回来时校服裤膝盖处磨出个洞，却举着缠满藤蔓的手臂说“成功了”。

音乐课代表抱着谱子经过时，瞥见琴房里的吉他。“汇演视频被校刊部放校园网了，”她促狭地眨眨眼，“你们看评论没？有人说顾砚舟在台下敲节拍的手，比舞台上的吉他还抢镜。”

温叙白的耳尖腾地红了。他记得演出那天，聚光灯亮起来的瞬间，台下所有的人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唯独顾砚舟指尖敲出的节拍，像绳结一样牢牢系在他的心跳上。后来才发现，那节拍的速度，和绿萝绕绳结的频率竟是一样的——原来有些默契，早被时光悄悄编进了日常。

放学时整理书包，温叙白发现琴包里多了样东西。是个用红绳编的小网兜，里面装着片压平的绿萝叶，叶脉间夹着颗晒干的栀子花。他忽然想起立夏那天，顾砚舟在窗台插了瓶栀子花，说“给绿萝当邻居，闻着花香长得快”。如今花谢了，倒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了身边。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温叙白抬头望向楼顶。夕阳把天台的护栏染成金红色，隐约能看见护栏上缠着圈麻绳，最末端的绳结处，一小截绿萝正探着脑袋，像在眺望远处的操场。

“下周该爬过第八个绳结了。”顾砚舟忽然说，手里转着个空的营养液瓶，“我妈寄了箱椰糠土，说混在花盆里能保水，周末要不要去花房讨点配方？”

温叙白望着那截在风里摇晃的绿萝，忽然觉得所谓成长，或许就像这藤蔓。有人搭绳结，有人记路线，有人在身后悄悄换加粗的麻绳，而自己只需朝着光的方向，哪怕绕着墙缝钻，哪怕顶着砖缝长，总有天能爬过所有的窗，把绿意铺向想去的地方。

晚风卷着栀子花的香掠过校门时，温叙白的书包里，那片用红绳兜着的绿萝叶，正随着脚步轻轻晃。他知道明天清晨走进教室时，窗台上的绿萝定会又蹿高些，而第八个绳结旁，早已备好新的麻绳——就像某些约定，从不必说出口，却总能在恰好的时刻，等在该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