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的绷带又在渗血了。
银灰色的布料下，蛛网般的发光纹路正顺着小臂爬向手肘，像一群贪婪的银色蠕虫。他跪在月轮堡的议事厅里，十二顶空置的王冠在穹顶缓缓旋转，红光从镂空的花纹里渗出来，在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3阶的潮汐塑形，你弄砸了。”月主的声音裹着魔力砸下来，伊莱亚斯的耳膜嗡嗡作响。三天前的成年礼上，他本应将海浪塑成咆哮的巨兽，却只弄出一头瘸腿的畸形生物，那些在光幕中炸碎的光斑，像极了围观贵族们嗤笑时溅出的唾沫。
“把绷带拆开。”月主说。
伊莱亚斯颤抖着解开缠绕的布料，发光的纹路暴露在空气中时，议事厅的月光突然变得粘稠。他看见月主指尖的月光凝成细针，正沿着纹路游走，每刺一下，血液就顺着皮肤的沟壑汇成小溪——这是“修正仪式”，也是公开的羞辱。
“艺术即权力，而你连权力的影子都抓不住。”月主的银面具反射着红光，“今晚的血月祭，你去当祭品的看护者。”
墓地的石碑在满月下泛着冷光。伊莱亚斯拖着铁链，将祭品——一个从外界抓来的、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拴在刻满扭曲藤蔓的石碑前。少年的四肢缠着浸透月光的绷带，那是“活雕塑”的雏形，明天黎明，他会变成会动的艺术品，供贵族们鉴赏。
“他们说绷带是荣耀的勋章。”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可我看见你拆绷带时，在发抖。”
伊莱亚斯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她的绷带拆开后，发光的纹路已经爬满了心脏的位置，那些灼烧感像永不熄灭的火焰，而月主们却说“疼痛是魔力在亲吻血脉”。
深夜的磷火顺着碑文流动，在少年脚下汇成小小的溪流。伊莱亚斯突然发现，那些被魔法扭曲的藤蔓雕刻，仔细看竟像是无数缠绕的绷带。
“你看石碑上的藤蔓。”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们在求救。”
此时，穹顶的十二顶王冠突然剧烈震颤，红光像岩浆般涌出来。伊莱亚斯听见月轮堡方向传来琴弦崩断的脆响，紧接着，整个墓地的绷带都开始蠕动，那些银灰色的布料从石碑后、骸骨堆里钻出来，像活物般缠向议事厅的方向。
“当绷带缠上王冠……”少年念着石碑上突然浮现的字迹，“月光将饮血重生。”
伊莱亚斯的小臂突然剧痛，发光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他想起母亲藏在枕头下的素描，画中没有咆哮的巨兽，只有一片被月光温柔覆盖的沙滩，角落里写着“真正的艺术，是让魔力学会呼吸”。
他拔剑斩断了少年的铁链。
月主们的“暴虐交响曲”在远处响起，大地开始震颤。伊莱亚斯扯下自己的绷带，任由发光的纹路爬上脸颊，这一次，他没有发抖。那些纹路在月光下舒展，竟化作了舒展的羽翼形状。
“你要去哪？”少年问。
“去给月光换一根新的琴弦。”伊莱亚斯的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魔力的压迫感。他朝着月轮堡跑去，身后的磷火跟着他流动，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轨迹，像极了母亲画中的沙滩。
议事厅里，十二顶王冠已经被绷带紧紧缠绕，红光正从缝隙中疯狂溢出。月主们的面具掉落在地，露出被魔法侵蚀得只剩骨架的脸。当伊莱亚斯冲进去时，他看见月主的琴弦上，正流淌着族人的血液。
他举起剑，月光在剑尖凝成温柔的弧线，这一次，没有带血的素描，只有一片干净的银白。
“毁灭之舞该结束了。”他说。
剑光落下的瞬间，缠绕王冠的绷带突然绽放出白色的花，那些被扭曲的藤蔓雕刻在远处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伊莱亚斯听见有歌声传来，不是赞颂战争的诗歌，而是母亲哼过的摇篮曲，轻飘飘的，像月光落在潮汐上的声音。
后来，月轮堡的穹顶再也没有悬浮的王冠。有人说，伊莱亚斯带着幸存的族人去了浅滩，那里的月光不会灼烧皮肤；也有人说，深夜的墓地会出现没有绷带的身影，在石碑上画着带笑的月牙。
只有少年知道，那天剑光落下后，伊莱亚斯的绷带化作了真正的羽翼，载着他们飞出了被潮汐切割的地带。在很远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一片能让月光安静流淌的土地，那里的艺术，不需要用毁灭来证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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