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第一次把妹妹诸葛芜领到碧游村外的茶摊时,王也正捏着半块绿豆糕,看天边云卷云舒。
诸葛芜穿一身月白短衫,头发松松挽成髻,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盒盖掀开一角,飘出糖蒸酥酪的甜香。她不像诸葛家其他子弟那般讲究礼数,见了王也也只是颔首一笑,转身从食盒里拿出三个白瓷小碗,舀了酥酪递过来:“听说王道长喜清静,这玩意儿甜而不腻,尝尝?”
王也愣了愣,指尖碰到碗沿的微凉,抬眼时正对上姑娘清亮的眸子。不像诸葛青的张扬通透,诸葛芜的眼神里藏着点山月般的淡远,却又透着股让人舒服的热乎气。他接过碗,入口是恰到好处的甜,混着牛乳的醇厚,竟把心里那点因碧游村琐事而起的烦躁,熨帖得平平整整。
“诸葛家的小辈,不是该专精武侯奇门吗?”王也咽下酥酪,指尖敲了敲碗沿。
诸葛芜蹲在茶摊的青石板上,正逗弄路过的一只狸花猫,闻言回头笑:“祖宗的本事不能丢,可过日子的本事,也得学。”她说着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淡青色的炁,那炁没像寻常奇门术士那般布成局,反倒化作细小的光点,落在狸花猫的伤腿上。小猫舒服地呼噜一声,蜷在她脚边不动了。
诸葛青在一旁啧舌:“你这丫头,奇门遁甲、炼炁疗伤、甚至连厨艺都掺了炁的门道,样样都通,样样不精,真不怕祖宗骂你?”
“样样通,才能样样用。”诸葛芜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奇门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争输赢的。”
王也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那之后,王也回了北京,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碧游村外的甜香,和那个蹲在石板上逗猫的姑娘。他没料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自家的四合院。
那天他刚从山里回来,院门没关严,推开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循着味儿进了厨房,就看见诸葛芜系着围裙,正踮脚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暖融融的,连带着满院的老槐树影,都添了几分烟火气。
“王道长回来啦?”诸葛芜听见动静,回头一笑,手里的汤勺晃了晃,“炖了当归鸡汤,补炁的,你刚下山,肯定累了。”
王也站在门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这四合院清静惯了,从没这般热闹过。
“我哥说你回京了,怕你一个人懒得做饭,就让我来叨扰几天。”诸葛芜盛了碗汤递过来,“放心,我付房租的,用我做的饭抵。”
王也接过汤,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暖得人从里到外都舒坦。他看着姑娘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满院的清静,好像缺了点什么,缺的就是这份烟火气。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诸葛芜从不是黏人的性子,王也打坐时,她就在廊下看书;王也摆弄花草时,她就蹲在旁边,用炁催生院角的月季;王也被家里的琐事烦得头疼,躲回院子时,总能看见桌上摆着温好的酒,和几碟精致的小菜。
她的炁,温和得像山涧的溪水,却又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次王家的世交上门,带着几个跋扈的小辈,仗着有点异术,就在院子里撒野。诸葛芜没动怒,只是指尖一抬,奇门局无声无息地铺开,却不是困人的杀局,只是让那几个小辈踩进了“饭香阵”——无论走到哪,都闻见浓郁的饭菜香,肚子饿得咕咕叫,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事后王也忍不住笑:“你这阵,倒像是专门治馋虫的。”
诸葛芜歪头笑:“比起打打杀杀,让他们吃饱饭,不是更好?”
王也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姑娘,就该被人放在心尖上疼。
他没说什么情话,只是在一个槐花落满院的清晨,把一枚攒了许久的玉佩,塞到了她手里。玉佩是暖玉的,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个“也”字。
诸葛芜捏着玉佩,低头笑了。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发梢,像撒了一把碎金。
“王道长,你这是……”
“四合院的房契,在书房抽屉里。”王也别过脸,耳根有点热,“以后,你就是这儿的女主人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满院的槐花香,和一碗诸葛芜刚煮好的、飘着葱花的阳春面。
婚后的日子,依旧是淡而暖的。王也照旧会出门游历,只是每次回来,远远就能看见四合院的烟囱冒着烟,门口挂着诸葛芜绣的平安符。他进门时,她总会笑着迎上来,递上一双暖手的棉拖鞋,说一句“回来啦”。
偶尔也有异人找上门来,不服诸葛芜的全能,觉得她驳了武侯奇门的威名。诸葛芜从不与人争斗,只是笑着请人进屋,端上自己做的点心,泡上一壶好茶。来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听她聊着奇门与生活的关联,聊着炁与人间烟火的相融,竟渐渐没了争斗之心,临走时还会叹一句:“诸葛姑娘的本事,是真的活明白了。”
诸葛青来串门时,看着院里嬉笑打闹的两人,忍不住摇头:“我这妹妹,真是把奇门遁甲,过成了柴米油盐。”
王也揽过诸葛芜的肩,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
“柴米油盐,才是最安稳的奇门局。”
晚风拂过,槐花落了满地。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刚温好的酒,和一碟诸葛芜亲手做的糖蒸酥酪。月光洒下来,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安静而绵长。
这世间最厉害的奇门,从不是困人杀人的阵,而是有人陪你,守着一方小院,看遍岁岁年年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