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谢又逢春
王也坐在海棠树下,指尖摩挲着茶杯沿,温热的水汽氤氲了眉眼。去年冬天林舒煮茶时的模样还清晰如昨,她总爱把桂圆剥好丢进他杯里,说“老王你总畏寒,多补补”,可如今杯里只剩孤零零的茶叶,连甜味都透着凉。
三月前从南方回来,他便把林舒留下的那套青釉茶具收进了柜底,却在某天整理东西时翻到了她绣了一半的海棠帕子——针脚歪歪扭扭,是她初学女红时的拙作,当时还被他笑“手笨得像提锄头”,她闹着要撕,最后还是被他抢过来收了起来。
这几日京城总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海棠花瓣上,落了一地残红。王也撑着伞去扫花,弯腰时看见泥土里嵌着半片青瓦,是去年大雪压垮了院角的老瓦,还是林舒陪着他一起换的。他忽然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花瓣,喉间发紧——那天在南方村落,林舒送他到巷口,也是这样落着雨,她的青布裙湿了大半,却只说“你路上小心”,没敢回头。
前几日张道长来串门,递给他一封辗转送来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刻意写得工整,却还是露出了林舒惯有的收笔弧度。信里只说“安好,勿念”,末尾画了一朵小小的海棠,墨色晕开,像是泪痕。王也把信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就像把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想你”,妥帖地藏在了心里。
雨停时,天边透出点微光,海棠花上挂着水珠,倒比往日更艳了些。王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忽然想起林舒说过“等春天海棠开了,我们就去城外采新茶”。他抬头望着满树繁花,轻声道:“今年的茶该采了,我等你回来一起煮。”
风掠过枝头,落下几片花瓣,像是有人轻轻应了一声。
风起海棠寄归期
王也守着那句“等你回来煮茶”,竟真的背着竹篓去了城外的茶山。清明刚过,茶树冒出嫩黄的芽尖,指尖掐下芽头时,他总想起林舒曾说“采芽要趁晨露未干,这样煮出来的茶才带甜”,恍惚间竟觉得身后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却只有漫山的雾气。
茶炒好那天,他找出了柜底的青釉茶具,用细布擦了三遍。注水时,沸水冲开茶叶,氤氲的香气里,他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响——不是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倒像是有人迟疑着叩门,一下,又一下。
王也捏着茶壶的手顿住,心跳猛地快了半拍。他快步走到门边,手指触到门栓时竟有些发颤,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晨光里站着的人,青布裙沾着风尘,发间还别着一朵半蔫的海棠,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林舒。
“我……”林舒的声音有些沙哑,指尖攥着衣角,眼底藏着慌乱,“我逃出来了,婚礼前一晚,家里的老仆偷偷放了我,我一路赶回来,怕你……”
话没说完,王也已经上前一步把她揽进怀里。她身上还带着路途中的凉意,却让他觉得胸口暖得发烫。“不怕,”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说过,我永远都在。”
进了屋,林舒看着桌上的新茶和青釉茶具,眼眶忽然红了。王也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小口啜饮的模样,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煮茶的场景,桂圆的甜味仿佛又漫了上来。“你绣的海棠帕子,我还收着。”他轻声说。
林舒抬头,眼里闪着光:“那帕子绣得丑,你还留着?”
“丑也留着,”王也笑了,指尖拂过她发间的海棠,“以后,咱们一起把它绣完,再一起看海棠花,一起煮茶。”
窗外的海棠树随风轻晃,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两人身上,落下细碎的光斑。这一次,再也没有分离的消息,只有满院的茶香与花香,伴着那句迟来的“我回来了”,在春日里轻轻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