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续刚踏进书房,就看见方长正站在书架旁翻找着什么。他一身墨色劲装,袖口绣着金色花纹,听见动静回头时,眼底还带着几分刚从卷宗里抬眼的锐利,见是他们,才稍缓了些:“账本找到了?”
延已将那册半干的册子摆在桌上,烛火照着方长伸手拿起账本的动作。他指尖划过焦痕处,眉峰微蹙:“土行蚯是冲这个来的?看来背后的人比预想中更急。”
续蹲在椅边,忍不住接话:“那遗桑……要不要告诉他?他总做噩梦,肯定是记着些什么的。”
方长将账本合起,放在案上时发出轻响:“现在不能说。”他声音冷冽,像竹上凝的霜,“他爹娘的案子牵扯太广,那本账只是碎片,我们手里还没能护住他的证据。”
延站在窗边,望着遗桑窗纸上暗下去的光影:“可瞒着他,那些噩梦也熬人。他枕下的荷叶,你说……不是看着眼熟。”
方长抬眼看向他,眸色沉沉:“他记起的越多,越危险。”他走到桌边,指尖点在账本上,“当年抓走他父母的人,就是冲着这本账来的。现在告诉他真相,等于把‘他可能记起一切’的消息递出去。”
方长叹了口气:“巳蛇查过,当年处理药品的官员最近频繁接触狱卒,显然在防着翻案。这时候让遗桑知道自己是谁,等于把他推回风口。”
续挠了挠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直让他糊里糊涂的吧?”
“等巳蛇找到官员贪腐的实证,等把狱卒受贿的证据递上去。”方长语气笃定,指尖在账本边缘顿了顿,“这本账里提到的药材商,我已经派人去查,找到人证,才能把链条串起来。”他看向延,“你守住庄园,看好他。我那边有进展,会第一时间回来说。”
延望着窗外,月光正落进遗桑的房间,石桌上的糕点还摆在原位。他想起白日里遗桑摘荷叶时,指尖捏着叶片边缘发怔的样子,轻声道:“我知道。但等证据齐了,得由我们亲口告诉他。”
方长颔首,算是应了。他拿起账本,收入书架暗格时,烛火晃了晃,映得三人影子在墙上凝了片刻——像在无声约定。
烛火在案几上摇曳,方长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担忧。
续蹲在椅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幕后黑手,到底在哪呢……”
三人穿过回廊时,遗桑的窗纸依旧暗着。方长放轻脚步,腰上的银铃没发出半点声响——他比谁都想,潜入黑暗,让那扇窗后的安稳能更久些。等拿到证据,等尘埃落定,再让那孩子知道,他父母不是罪人,而是被辜负的勇者。
夜风卷起三人的衣袂,像三道无声的影子,融进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方长将账本里的名字与卷宗逐一比对,烛火在他指尖映出细碎的光。延守在门外,耳力捕捉着远处竹林的动静——巳蛇说过,那名收受贿赂的官员今晚要在城郊别院宴客,而方长派去的人,此刻应该正盯着别院的后门。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提剑往正堂赶——是方长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了。
那人一身夜行衣沾着泥,冲进正堂就跪:“老爷!那官员在别院宴客时,被人灭口了!”
方长手里的茶杯“哐当”落在案上,茶水溅湿了账本的边角。“灭口?”他声音骤冷,“动手的人呢?”
“是个穿黑斗篷的,速度极快,杀了官员就往城东方向跑,属下没追上,但看清了他腰间——挂着块玉佩,玉上镶着金边!”
“金边玉佩……”方长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是烬余庐的人!当年举报遗桑父母入狱的,就是的烬余庐的殷掌柜!”
续豁然起身,剑鞘在地上磕出轻响:“那幕后黑手就是他?”
“十有八九。”方长抓起案上的账本,“他杀官员,是怕账本里的名字牵连出他。现在他急了,反而露了马脚。”他看向延和续,眼底燃起锐光,“备马,我们去会会他!”
烬余庐的殷掌柜带着残部往城南密道逃时,方长的短刃已划破他的斗篷。延的火焰剑在身后追着,橙红火光舔舐着对方的披风下摆,续则踏水而行,剑刃卷起的水箭直逼其后心。
“往密道跑!”殷掌柜嘶吼着,手下的人立刻结成盾阵,铁器相撞的脆响在巷子里炸开。方长旋身避开迎面砍来的刀,短刃反挑,精准挑断对方的腕筋——他要活口,要从这人嘴里撬出换狱卒的法子,救遗桑的父母出来。
延的剑势最猛,火焰顺着剑刃蔓延,将两侧的矮墙烧得噼啪作响,断了敌人后退的路。续则绕到侧面,水灵力在地面凝成薄冰,让冲在最前的两名护卫脚下一滑,瞬间被延的剑逼得连连后退。
那殷掌柜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黑色瓷瓶,狠狠砸在地上。浓烟“腾”地升起,带着刺鼻的腥气。“走!”他趁机钻进密道入口,手下的人立刻用巨石堵住石门。
“想跑?”延挥剑劈开浓烟,火焰在剑刃聚成火球,狠狠砸向石门。“轰隆”一声,石门裂开缝隙,却没完全碎开。
方长上前摸了摸石门的纹路:“是玄铁混精钢铸的,硬砸没用。”他看向续,“水攻,冻住缝隙里的机关。”
续立刻将灵力注入石门缝隙,水汽遇冷凝结成冰,“咔咔”声中,机关的齿轮被冻住。延趁机再次挥剑,火球带着爆鸣声砸在同一处,这次石门应声而裂。
三人冲进密道时,统领正带着最后两名护卫往深处跑。密道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人影扭曲。
“站住!”方长掷出短刃,擦着统领的耳际飞过,钉在前方的石壁上。
殷掌柜猛地转身,手里多了把淬毒的匕首:“你们非要赶尽杀绝?”
延的剑已抵在他咽喉:“把当年你陷害的那对夫妇的下落说出来,饶你不死。”
“下落?”统领突然狞笑,“他们就在这密道尽头的水牢里!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救啊!”他说着突然往侧面一滚,避开延的剑,同时按下石壁上的暗钮。
“小心!”方长话音刚落,密道两侧突然射出数十支毒箭。延挥剑格挡,火焰将箭支烧成灰烬;续则用水幕护住方长,却没留意脚下——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陷阱。
方长反应最快,一把拽住续的衣领,自己却半个身子探进陷阱,被底下的倒刺划破了小腿。延立刻回身拉人,剑刃插进石缝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候殷掌柜的匕首突然从阴影里刺出,直取延的后心。延察觉时已来不及回身,只能侧身躲避,匕首还是划开了他的臂膀,伤口瞬间泛起黑紫。
“延!”续怒吼着挥剑砍向殷掌柜,却被对方灵巧避开。
方长忍着腿伤爬出陷阱,刚要上前,却见统领突然吹了声口哨。密道深处传来“哗啦”的水声,竟是有水牢的铁门被打开,浑浊的污水裹挟着数条带鳞的怪鱼涌了过来——那鱼长着尖锐的獠牙,显然是被训练过的杀人工具。
三人顿时被怪鱼和统领夹在中间,腹背受敌。延臂上的毒开始发作,眼前阵阵发黑,剑势慢了许多;续既要护着方长,又要抵挡怪鱼的突袭,渐渐有些吃力;方长的腿伤也在流血,动作明显迟缓。
统领看着三人狼狈的样子,笑得越发狰狞:“今天就让你们死在这儿,陪那对夫妇作伴!”他说着,匕首再次刺向最虚弱的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密道入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纤细的身影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锤——是遗桑。
他不知何时醒了,循着打斗声找了过来,此刻看到延臂上的黑紫伤口,眼睛瞬间红了:“不准伤他!”
遗桑的锤法生涩,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直扑统领的侧面。统领没把这半大孩子放在眼里,侧身避开的同时,匕首反手划向遗桑的腰侧。
“小心!”方长和续同时惊呼,却被怪鱼缠住,根本来不及施救。
延更是目眦欲裂,强撑着毒劲挥剑去挡,却慢了半拍。
只听“噗嗤”一声,匕首深深刺进遗桑的后背。
遗桑的动作猛地顿住,手里的短刀“当啷”落地。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血珠顺着衣襟往下滴,砸在密道的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遗桑!”延嘶吼着,火焰在他周身炸开,瞬间将周围的怪鱼烧成焦炭。他一把推开统领,冲过去将遗桑抱在怀里,却不敢碰那处伤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血从指缝里往外涌。
遗桑靠在延的怀里,呼吸越来越弱,却突然扯出个极轻的笑:“我……好像想起了……爹娘说……要护着……重要的人……”
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殷掌柜趁机往密道深处跑,却被方长掷出的短刃刺穿了腿弯,“噗通”跪倒在地。续冲上去,剑刃直接架在他脖子上,眼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但此刻,没人再看那统领一眼。延抱着遗桑,指尖的火焰不知何时熄灭了,只剩下颤抖的手徒劳地按着那处致命的伤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撑住……你撑住……”
方长蹲下身,指尖探向遗桑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最终缓缓闭上眼,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沉痛:“他……走了。”
密道深处的水声还在哗哗响,火把的光映着延脸上的泪痕,和遗桑渐渐失去血色的脸。那把锈短锤躺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半片被血浸湿的干荷叶——是从遗桑怀里掉出来的,叶片上的脉络,还清晰得像他没说出口的牵挂。
殷掌柜被续的剑架着脖子,脸上却突然浮出诡异的笑,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以为抓住我就完了?”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啐在地上,同时飞快地捏了个古怪的诀。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东西在泥土里穿行。延抱着遗桑的手猛地一紧,抬头时瞳孔骤缩——只见两侧石壁的缝隙里,竟钻出数不清的土行蚯,它们比寻常蚯蚓粗壮数倍,体表泛着油滑的暗光,密密麻麻地朝三人涌来。
“这是……养了多少年的毒物!”续挥剑劈断缠上脚踝的土行蚯,却见断口处立刻涌出粘稠的黑液,溅在石板上“滋滋”冒烟。那些虫子仿佛没有痛觉,前赴后继地缠上来,转眼就爬满了他的靴筒。
方长忍着腿伤后退半步,腰间银铃突然急促作响——他认出这是用秘法催养的血蚯,喜食活物精血,一旦被缠上,转眼就能被吸成干尸。他反手抽出靴中短匕,精准地削断缠向延手腕的土行蚯,却见更多虫子从殷掌柜身后的阴影里钻出来,像潮水般漫过地面。
“哈哈哈……”殷掌柜笑得癫狂,“当年埋那对夫妇时,这些东西就守着密道!你们以为救得了谁?连这小鬼的命都护不住,还想翻案?”
延怀里的遗桑身体已渐渐变冷,他低头看着少年苍白的脸,眼底突然燃起骇人的怒火。未等土行蚯爬上身,他周身突然爆发出灼人的热浪,残余的火焰灵力顺着手臂蔓延,落在地上的土行蚯瞬间被烧成焦黑的粉末。
但虫子太多了,烧尽一片又涌来一片。续被缠得胳膊发沉,剑刃上的水灵力渐渐稀薄,他咬牙看向方长:“得先解决那老东西!”
方长却没动,他死死盯着殷掌柜脚下——那里的土行蚯格外密集,像是在守护什么。他突然想起账本里提到的“血引”,心头一沉:“他在用自己的血催虫!”话音刚落,就见殷掌柜嘴角的血迹越来越浓,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那些土行蚯却越爬越快,甚至开始顺着石壁往上窜,直扑三人头顶。
延抱着遗桑的手越发用力,火焰在他掌心凝成球状,却迟迟没掷出去——他怕误伤遗桑。就在这时,一只土行蚯绕过火焰,猛地缠上他的手腕,黑液瞬间腐蚀了布料,刺痛感直钻骨髓。
“找死!”延目眦欲裂,掌心火球骤然爆开,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箭,带着遗桑往前冲了数步,火焰所过之处,土行蚯成片倒下。他一脚踹在殷掌柜胸口,将人踢得撞在石壁上,同时反手抓住对方的脖颈,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停下!”
那些土行蚯已如黑色潮水般漫过脚踝。它们体表黏滑,却带着细密的倒刺,缠上来时像无数冰冷的铁线,瞬间勒紧了三人的小腿。
“不好!”续刚想挥剑斩断脚下的虫群,却发现更多土行蚯顺着裤管往上爬,转眼就缠上了他的膝盖。水灵力在剑刃凝聚,却被虫群层层裹住,剑锋刚划开一道口子,立刻就有新的土行蚯涌上来填补,倒刺刮得皮肉生疼。
方长的腿伤本就未愈,此刻被土行蚯死死缠住,伤口处的血浸透了布料,与虫身的黑液相混,蚀得他闷哼一声。他想抽出短刃,手腕却被两条粗壮的土行蚯缠上,倒刺深深嵌进皮肉,稍一用力,就牵扯得筋脉发麻。腰间的银铃被虫群裹住,连挣扎的声响都发不出来。
延怀里抱着遗桑,本就行动受限,土行蚯趁机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缠上他的腰腹,有的顺着手臂往上爬,直逼他护住遗桑的手。他不敢用尽全力催动火焰——怕灼烧到怀里的人,只能任由那些倒刺刺破皮肤,黑液顺着伤口往里渗,很快就觉得手臂发麻,连抱着遗桑的力气都在流失。
“这些鬼东西!”续的剑被缠得越来越沉,他能感觉到土行蚯在收紧,骨头像是要被勒断。水灵力凝成的冰刃刚冻住一片,转眼就被后面的虫群压碎,冰冷的黏液溅在脸上,带着腥腐的气味。
方长试图踢开脚边的虫群,却发现土行蚯已在他脚边织成一张密网,每动一下,倒刺就扎得更深。他低头看向殷掌柜,那老东西正靠在石壁上,嘴角挂着血沫,眼神疯狂:“缠紧些……再紧些……让他们尝尝被活吞的滋味!”
延的意识开始发沉,手臂上的黑液顺着血管蔓延,带来阵阵麻痹感。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遗桑,少年的脸苍白得像纸,他突然咬紧牙关,任由土行蚯缠上脖颈,也要腾出一只手护住遗桑的头——不能让这些东西碰他。
土行蚯的力道骤然松懈,延本就被毒素侵蚀得脱力,怀里的遗桑突然失去支撑,像断了线的木偶往侧下方滑去。他下意识伸手去捞,指尖却只擦过遗桑冰冷的衣袖——方才被土行蚯勒出的伤口还在渗血,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
“遗桑!”延嘶吼着往前扑,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却眼睁睁看着那具单薄的身体坠向方才塌陷的陷阱。
陷阱里深不见底,只有倒刺在暗处闪着寒光。遗桑的身体撞在坑壁的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被黑暗彻底吞没,连一点回音都没留下。
殷掌柜瘫在地上,胸口的衣襟破了个大洞,露出干瘪的胸膛,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像破锣被猛敲,震得密道里的火把都跟着发颤。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他咳着血,笑纹在蜡黄的脸上挤成沟壑,“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这副样子!”
他歪头看向趴在陷阱边失魂落魄的延,又扫过捂着腿伤、脸色惨白的方长,最后落在紧攥剑柄、眼眶通红的续身上,笑声越发癫狂:“连个死人都护不住!还想翻案?还想救人?”
“你们以为挣脱了土行蚯就赢了?”殷掌柜啐了口血沫,指着那片吞噬了遗桑的黑暗,“他掉下去了!带着你们那点可怜的念想一起掉下去了!那陷阱底下,除了倒刺,还有穿肠的毒水!不出半个时辰,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他喘着粗气,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你们手里的账本是碎片,人证被我杀了,现在连唯一可能记起真相的小鬼都没了——你们还有什么?”
“方长,你不是最会算计吗?”殷掌柜的目光钉在方长身上,带着报复的快意,“算计来算计去,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他爹娘的案子?这辈子都别想翻!你们手里那点破证据,连狱卒的脚后跟都够不着!”
续气得浑身发抖,剑刃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闭嘴!”
“我偏不!”殷掌柜笑得更凶,甚至挣扎着往前挪了挪,“你们完了!从他掉下去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输得干干净净!没了他这个活证,没了能串起来的线索,你们拿什么跟那些人斗?”
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告诉你们,当年埋他爹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到死都在喊‘我儿会记得’……现在呢?他记起来了又怎样?还不是跟他爹娘一样,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延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绝望瞬间被怒火点燃,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兽,不顾身上的伤,疯了一样扑向殷掌柜。方长想拦,却慢了一步——延死死掐住殷掌柜的脖子,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殷掌柜被掐得翻了白眼,嘴角却还咧着笑,含糊不清地吐着字:“赢……不了……你们……永远……赢不了……”
直到续冲上来拉开延,殷掌柜才瘫在地上,脖子上留着深深的指痕,眼睛瞪得滚圆,那抹扭曲的笑意,像烙印一样刻在脸上,刺得三人心里发寒。
密道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火把噼啪作响。陷阱里的黑暗仿佛在蔓延,连同殷掌柜那句“赢不了”,一起缠上了三人的心头。
殷掌柜的笑声还未散尽,密道里突然响起“窸窣”的爬动声,比先前更急、更密。三人刚从方才的冲击中回神,就见退去的土行蚯竟再次涌来,这次不再是从地面漫延,而是顺着石壁缝隙、陷阱边缘的阴影里钻出,像无数条黑蛇,直扑三人周身。
延正被续拽着,手臂还在发颤,冷不防被几条土行蚯缠上脚踝。倒刺瞬间扎进伤口,比先前更烈的痛感让他闷哼一声,刚站稳的身子踉跄着撞向石壁。他想催动火焰,却发现灵力像是被毒素锁死,掌心只冒出几点火星,转瞬就灭了。
续刚拉开延,自己后背就被土行蚯攀上,冰凉的虫身贴着脖颈往上爬,倒刺刮得皮肤火辣辣地疼。他挥剑去斩,却发现剑刃不知何时被黏液裹住,水灵力运转得滞涩无比,刚斩断一条,立刻有三四条缠上手腕,将剑刃往回拽。
方长的腿伤本就沉重,此刻被土行蚯再次缠住膝盖,伤口处的血混着虫身的黑液往下淌,蚀得骨头都发疼。他试图抽出靴中短匕,可土行蚯已顺着手臂缠到肘弯,倒刺嵌进筋脉,稍一用力,整条胳膊都麻得失去知觉。腰间的银铃被虫群裹得严实,连一丝响动都透不出来,像被扼住了喉咙。
“怎么会……”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能感觉到土行蚯在收紧,肋骨像是要被勒断,“它们不是该退了吗?”
方长盯着殷掌柜的尸体——那老东西脖子歪着,眼睛却还圆睁着,嘴角竟还凝着一丝诡异的笑。他忽然想起账本里提过的“子母契”,心头猛地一沉:“是血契的余威!他把精血全灌进了虫群,就算死了,土行蚯也会执行最后的命令!”
话音刚落,缠在延身上的土行蚯突然发力,将他往陷阱边拽去。延死死抠住石壁,指缝里渗出血来,却抵不住虫群的力道,半个身子已悬空在陷阱上方。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遗桑坠落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滚开!”
续被缠得手臂发僵,剑刃几乎要脱手,他拼尽全力往延那边靠,却被土行蚯死死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延一点点滑向陷阱:“方长!拉他一把!”
方长咬牙往前挪,腿上的土行蚯却突然收紧,倒刺深深扎进骨头,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看着延悬空的身子,看着续被虫群裹得只剩半个肩膀露在外面,突然意识到——这次,他们是真的被缠住了。
土行蚯越收越紧,倒刺钻进皮肉,毒素顺着血液往心口爬。延的火焰彻底熄灭,续的水刃失去光泽,方长的短匕也滑落在地。三人被困在虫群中央,像被蛛网缚住的猎物,连挣扎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陷阱里的风从下方涌来,带着冰冷的腥气,吹动着三人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衣袂。土行蚯还在往上爬,已缠上延的脖颈,缠上续的腰腹,缠上方长的手腕,将他们一点点拖向更深的绝境。
密道里只剩下虫群爬动的声响,和三人压抑的喘息。火把的光越来越暗,将他们被虫身缠绕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扭曲、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那片浓重的黑暗。
就在土行蚯即将将三人拖入陷阱的刹那,陷阱深处突然爆发出冲天的火光——不是延那带着焦灼的赤红,而是一种明亮却温和的金红,像破晓时撕开黑暗的第一缕晨光。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震得密道石壁簌簌落灰。缠在三人身上的土行蚯像是被烫到一般,瞬间松开力道,疯狂地往阴影里缩去,却被那金红色的火焰追上,瞬间烧成了灰烬。
方长、延和续都愣住了,顾不上满身伤口,齐齐看向陷阱口——那里的黑暗正被火光驱散,一道身影正从下方缓缓升起。
是遗桑。
他不再是那个眉宇间带着怯懦的半大孩子,身形拔高了许多,原本松散的衣襟被火焰烘得猎猎作响,露出线条利落的肩背。脸上的稚气褪去,下颌线变得清晰,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里跳动着金红色的火苗,正是他方才紧握的那把锈短锤,此刻竟变得足有半人高,锤头泛着被烈焰灼烧过的暗沉光泽,锤柄上缠绕着流动的火纹。
“遗桑?”延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遗桑落在三人面前,巨锤往地上一顿,“哐”的一声,震得残余的土行蚯四散逃窜。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脸,眼底虽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动作却稳得惊人——他伸手抓住缠在延手腕上的最后一条土行蚯,指尖金红火焰一闪,那虫子便化为飞灰。
“你……”续看着他背后的伤口,那里的衣衫虽还破着,却不见半点血迹,只有淡淡的火光萦绕,“你的伤……”
遗桑低头看了眼后背,又摸了摸胸口,像是才反应过来,随即看向延,目光落在他被土行蚯腐蚀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