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云层像一块浸透了血的破布，低低压在城市的残骸上空。人群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踩过散落的碎玻璃和扭曲的金属片，溅起混着灰尘的血珠。
“快跑！它过来了——”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那怪物像是一团滚动的灰粉，轮廓模糊不清，只有无数细小的尘粉在周身簇簇拥动，水泥路面被钻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怪物面前正坐着一个女孩，她张着嘴想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嗬嗬”声……千钧一发之计，一发子弹将灰粉击中，能量像涟漪般迅速扩散，在粉尘上形成一层水元素屏障，在猩红的世界里泛起淡淡莹光。
女孩在赶来的卫兵的帮助下迅速离开，转身的卫兵，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悬在空中。
银白的长袍遮住长发在红风里猎猎作响，月光般的清辉从她周身漫出，竟在这血色天光里辟出一片祥和。
“赛乐尔……”卫兵呢喃出声，不觉眉头紧皱……
“卡莎！前线来报，月神已经出现了。”身穿白色实验服的伊恩朝卡莎喊到。
实验室的百叶窗没拉严，一道暗红的光从缝隙里斜切进来，在光滑的实验台面上投下狭长的影子。
“银辉啄破云茧的刹那，旧历在叶脉褶皱里苏醒，月之神女赛乐尔，抖落一身寒霜碎银……”
“预言……降临了，”卡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伊恩你过来，连接通道。”
伊恩刚拿起连接管，一把巨斧迎风而来。伊恩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翻滚，巨斧带着呼啸的劲风擦着他的肩头劈在地上，水泥地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卡莎！”伊恩立马朝实验台看去。卡莎正被绑起来，她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勒住，绳子在身后打了个死结，勒得皮肤发红发烫，每动一下，麻绳就像带刺的藤蔓往肉里陷得更深。嘴里被塞进一团布，湿热的布料堵住了所有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呜咽。她用眼神示意……
伊恩猛的蹿起，在空中翻越，落地的瞬间，银白色的长枪已在指尖成型，枪尖泛着冷冽的寒光。他足尖一点，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斜冲出去，避开牛形怪物横扫而来的巨斧——那斧刃劈开空气的钝响几乎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掀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放开她！”伊恩的吼声混着枪杆划破空气的锐鸣，长枪直刺怪物粗壮的臂膀。枪尖撞上对方岩石般坚硬的皮肤，竟发出“叮”的脆响，溅起细碎的火花。怪物吃痛，闷吼一声，巨斧反手劈来，斧刃的阴影瞬间将伊恩笼罩。
他借机一跃，身形如灵猴般腾起两米多高，堪堪避过巨斧劈向头顶的锋芒。下落时脚尖在怪物粗壮的臂膀上一点，借势在空中拧身翻转，手中长枪顺势斜挑，精准地刺向怪物脖颈与肩胛连接处那片相对柔软的皮肤。
“噗嗤”一声，枪尖没入寸许，墨绿色的血液顺着枪杆滴落。怪物吃痛地狂吼，巨斧脱手而出，带着风声砸向远处的实验台，玻璃器皿瞬间碎裂一地。
伊恩的长枪还嵌在怪物肩胛，没等他抽枪后退，那怪物已经狂怒地转身，粗壮的手臂如铁钳般攥住了他的脚踝。
震耳的咆哮里，伊恩被狠狠掼在地上，后背撞上碎裂的玻璃，尖锐的刺痛瞬间炸开。他下意识想握紧长枪，怪物却已经抬脚踩住他的手腕，骨头被碾压的钝响混着他的闷哼，长枪“哐当”落地。伊恩眼睁睁看着那柄染血的巨斧再次扬起，斧刃映出怪物布满血丝的眼：“你们，输了……”每个字都像从磨盘里碾出来，带着碾压一切的傲慢。它缓缓抬起巨斧，斧刃上的血珠滴落在伊恩脸颊，滚烫得像火。
“谁说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眼神却突然亮得惊人，像濒死的星火骤然炸开，“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怪物的巨斧还悬在半空，猛地回头时，粗重的呼吸都顿了半拍。
卡莎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手腕上还留着深红的勒痕，她跪在操作台前，手指死死按着最后一个按钮，连接管的两端已经精准对接，透明的液体正顺着管道急速流淌。
操作台上的进度条红得刺眼，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98%。
“你……”怪物的吼声卡在喉咙里，它终于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巨斧调转方向朝卡莎劈去，却被伊恩拼尽全力抱住了后腿。
“快！”伊恩的声音碎在齿间，后背的伤口被拖拽得撕裂般疼，但他死死锁着怪物的关节，“就差一点！”
卡莎没有回头，只是盯着进度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进度条上的数字跳动到99%时，怪物的巨斧已经劈到了操作台上方，碎玻璃和金属片飞溅中，最后一个数字终于跳成了100%。
进度条跳满的瞬间，连接管两端的仪器同时发出嗡鸣，刺眼的白光如同活物般从管道中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怪物的巨斧离卡莎只有寸许，却在白光触及身体的刹那僵住。它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嘶鸣，钢针般的毛发在白光中蜷曲焦黑，岩石般的皮肤像被投入烈火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剥落。
那凄厉的惨叫被白光吞噬，它庞大的身躯在光芒中剧烈抽搐，巨斧“哐当”落地，那对坚硬的尖角先是变得透明，随即寸寸碎裂。伊恩松开手踉跄后退，看着白光如潮水般漫过怪物的胸膛、脖颈，最后连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都被彻底淹没。
不过几秒，铁塔般的身躯便在白光中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尘埃，连一丝腥臊气都没留下。
只有操作台还在微微发烫，白光褪去后，空气中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余响，和卡莎脱力般的喘息。
白光散尽的瞬间，卡莎猛地抬手，掌心朝四周一推。她手腕上的勒痕还在渗血，眼神却异常坚定，口中念出晦涩的音节。
“以源水之名，聚四方之灵，凝壁为界，锁此域，御外邪——缚！”
地面碎裂的玻璃碴里残留的液体突然沸腾般跃起，实验室墙角的管“砰”地爆开，水流如被无形的手牵引，瞬间汇聚成一道晶莹的水墙。水墙迅速蔓延，沿着墙壁、天花板织成一个巨大的水罩，将整个实验室严严实实地裹在其中——水珠在屏障表面滚动，折射着仪器的微光，既像层流动的铠甲，又似个密不透风的琉璃囚笼。
“屏障……不会让任何东西进来，也不会让……不该出去的东西离开。”卡莎的声音带着脱力的沙哑，指尖滴落的水珠刚触及地面，就被屏障的气流托着，融进那片流动的水幕里。
伊恩扶着墙壁勉强站直，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他盯着那道流动的水屏障，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灼：“卡莎，停下！这屏障对你消耗太大了！”
他看见她脸色白得像纸，扶着操作台的手指都在发颤，那道水幕每波动一下，她的肩膀就跟着轻颤，像是在被无形的力量抽走精力。“你的灵力根本撑不住这么大范围的屏障，再这样下去……”他话没说完，就见卡莎嘴角溢出一丝血沫，水屏障瞬间泛起一阵不稳的涟漪。
“别管我……”卡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至少……要守住这里。”
“延，续，你们要赶快啊……”伊恩呢喃道。随后他猛地咬牙，反手捡起地上的银白色长枪，枪尖在昏暗里划出一道冷光。他没再劝卡莎，只是转身大步走到水屏障内侧，脊背挺得笔直，长枪斜指地面，摆出防御的姿态。
屏障外隐约传来杂乱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伊恩目不斜视地盯着水幕上泛起的涟漪，手臂肌肉紧绷，每一寸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他知道这流动的水墙是卡莎用生命力撑起来的防线，而自己，就是这防线前最后一道盾。
“撑住，”他头也不回地对卡莎低喝，声音沉稳得像块石头，“还我在。”
时空隧道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流转的、如同融化星辰般的斑斓光流。一条银蓝色的鱼悬浮在光流中，鳞片折射着变幻的光晕，它没有摆动鳍尾，却像在水中般自如地滑行，偶尔吐出一串细碎的光泡，泡里盛着转瞬即逝的星云。
不远处，一只尾羽拖着流光的鸟正振翅穿行，它的羽翼半透明，掠过光流时会激起层层涟漪，尖喙啄向那些偶然飘过的、扭曲的时空碎片，发出清脆如风铃的声响。鱼与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无边界的隧道里，仿佛一对沉默的旅伴，共同游弋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中。
光流骤然收紧又散开，银蓝色的鱼在光晕中舒展身体，鳞片化作细碎的银雨融入肌肤。当光芒渐褪，出现了位身着水纹长裙的少女，裙摆随光流轻轻起伏，像仍在水中荡漾，双马尾在身后飘扬，眼眸清亮如深潭，应该是人耳的地方长着一对鱼鳍。
拖曳流光的鸟猛地收拢翅膀，羽翼在强光中幻化成利落的短衫长裤，尾羽的光晕凝在发梢，成了几缕耀眼的金红。落地的少年抬眼时，瞳孔里跳动着星火般的光，身形挺拔如松，抬手时带起一阵轻快的风，指尖划过空气，还留着振翅的余响。少女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光流里划出两道活泼的弧线：“哥，走快点啦！你看前面那片光团，说不定就是目的地呢！”
她往前飘了两步，水纹裙摆扫过流动的光晕，回头时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少年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快步跟上她的脚步，指尖的风息轻轻推着她的后背：“续，你慢点跑。”
“才不要呢。”续回头做了个鬼脸，双马尾甩得更欢，脚步却真的放慢了些，等延跟上来并肩前。
延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前流转的光流突然拧成一团乱麻，耳边续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幕，模糊得抓不住。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一阵发闷，刚想开口说“等等”，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哥！”续的惊呼声刺破了混沌。
延重重摔在光流交织的“地面”上，发梢的金红光晕瞬间黯淡下去，额头磕在一块凸起的时空碎片上，渗出的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周围的光流卷走。他想撑起身，手臂却软得像没了骨头，意识像被狂风撕扯的鸟羽，一片片往下掉。
续扑过来跪在他身边，双马尾慌乱地扫过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他染血的额头时，声音都带了哭腔：“哥！你醒醒啊！别吓我……”
续咬着牙把延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双马尾随着她吃力的动作歪到一边。光流在周围翻涌得越来越急，延的呼吸又轻又烫，靠在她身上的重量让她脚步发晃，却不敢停下半分。
“哥，撑住……”她低声念叨着，目光扫过周围炸开的光团，随便抓了个离得最近的——那光团泛着柔和的米白色，像裹着一层暖雾。
她拽着延撞进光团的瞬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水纹裙摆被无形的力量掀起，双马尾拍打着脸颊。等失重感散去，脚下已经踩着了实土，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青草气。
续踉跄着站稳，低头看了眼昏迷的延，又抬头望向四周——稀疏的树林，远处隐约的炊烟，竟是片再寻常不过的郊外。她松了口气，扶着他往最近的大树下挪：“先……先在这儿歇歇吧。”
刚把阿澈安顿在树荫下，小渔直起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的树林开始扭曲，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晃得她睁不开眼，耳边嗡嗡作响，连扶着树干的手都在发颤。
“唔……”她想喊延的名字，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双马尾无力地垂落，水纹长裙的裙摆扫过地面的草叶，下一秒，她便眼前一黑，顺着树干滑坐下去，额头轻轻抵在了延的肩膀上，意识沉入了和他一样的黑暗里。
风拂过树梢，卷起几片落叶，盖在两人交叠的衣角上，像给这对昏迷在陌生时空的兄妹，搭了层薄薄的掩护。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