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林微房间敞开的窗户。她趴在书桌上,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把窗台上那盆蔫了的绿萝涂得更绿了些——就像它刚被继父张诚搬进来时的样子。
“微微,出来吃晚饭了。”母亲苏敏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暖意。
林微合上素描本,指尖划过封面边角的磨损处。这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三年前他突发心梗去世,母亲用了整整两年才慢慢走出来,直到半年前遇见张诚。
客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张诚正把最后一盘红烧鱼端上桌,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星。他个子不高,肩膀却很宽,头发里藏着几根早白的银丝,看见林微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腹:“刺少。”
林微低头扒饭,鱼的味道很鲜,和父亲做的不一样。父亲总爱放很多姜,说是去腥,张诚的鱼里却只飘着淡淡的葱香。
“下周学校要交秋游费,三百二。”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闷。
苏敏刚要说话,张诚已经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三张一百和两张十块,轻轻放在林微手边:“够吗?不够再跟我说。”
钱是崭新的,边角挺括。林微捏起钱塞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里面的画纸——早上路过巷口时,她看见张诚蹲在修车铺门口,帮邻居王奶奶修三轮车,老板娘递给他一瓶冰红茶,他摆摆手说“不用”,最后只接了块硬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时,嘴角好像微微翘了一下。
“张叔,您以前……也常给人修东西吗?”她忍不住问,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张诚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眼里有一丝惊讶,随即点点头:“嗯,以前厂里没事的时候,就帮工友修修自行车。”他顿了顿,补充道,“你阿姨在的时候,总说我‘手闲不住’。”
“阿姨”是张诚过世的妻子,林微只在客厅墙上那张蒙着玻璃的合影里见过。照片上的女人梳着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站在张诚身边,比他高出小半个头。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林微收拾碗筷时,听见苏敏在厨房跟张诚低声说:“微微就是脸皮薄,您别往心里去。”张诚的声音很轻:“没事,孩子慢慢会适应的。”
夜里躺在床上,林微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悄悄爬起来,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看——张诚正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喷壶给那盆绿萝浇水,月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像披了层薄霜。
她回到书桌前,翻开素描本,在绿萝旁边添了个模糊的背影。画到一半,手机震了震,是班级群里的消息,秋游地点定在城郊的红叶谷。有人@江熠:“班长,你不是说你奶奶家就在红叶谷附近吗?到时候带我们摘柿子啊!”
江熠回了个“没问题”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林微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会儿,想起下午体育课,她崴了脚,是江熠扶她去的医务室,他手心很烫,说话时带着风的味道。
窗外的桂花香又浓了些,林微把画本翻到新的一页,画了片小小的、半开的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