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是被冻醒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她摸向身侧,床单凉得像块刚从冰箱里拎出来的金属板。苏晴又没回来。
玄关的感应灯在她赤脚踩上去时亮了,暖黄的光线下,那双不属于她的高跟鞋格外扎眼。七厘米的细跟,酒红色漆皮,鞋跟处还沾着点湿润的泥——这不是苏晴的风格,她偏爱舒适的平底鞋,颜色也永远是黑白灰。
林溪的心跳慢了半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她走到客厅,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放着两个玻璃杯,其中一个杯口残留着浅粉色的唇印,不是她常用的豆沙色。冰箱门没关严,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她伸手去推,指尖却先触到了一瓶陌生的香水。
瓶身是磨砂玻璃的,标签上印着法语,她认得那几个词——“午夜飞行”。前调是尖锐的柑橘,中后调却缠上来一股甜腻的花香,像藤蔓一样勒得人发紧。这味道太冲,和苏晴惯用的雪松调完全是两个极端。
“醒了?”
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林溪猛地回头,看见她穿着丝绸睡袍站在卧室门口,头发微乱,锁骨处有个若隐若现的红痕,被松垮的领口遮了一半,反而更显眼。
“刚回来?”林溪的声音有点干,她把香水塞回冰箱最里面,指尖冰凉。
“嗯,临时加了个会。”苏晴走过来,想抱她,被林溪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怎么了?”
“冰箱里的香水是谁的?”林溪盯着她的眼睛。苏晴的瞳孔是浅棕色的,以前林溪总说像融化的琥珀,可现在那里面蒙着层雾,看不透了。
“哦,同事的,今天顺路送我回来,落这儿了。”苏晴笑了笑,伸手去捋林溪的头发,“你还在生上次的气?”
上次是上周,苏晴说去邻市出差,林溪却在本地的艺术展照片里看到了她。她穿了条宝蓝色的连衣裙,站在一幅油画前,身边站着个穿白色西装的女人,两人离得很近,女人的手搭在苏晴的小臂上,姿态亲昵。林溪问起时,苏晴只说是“偶遇的客户”。
“不是生气。”林溪转过身,背对着她,“苏晴,你身上有别的味道。”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冰箱的嗡鸣在响。林溪听见身后的呼吸声变重了些,然后是苏晴走过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溪溪,别多想。”
她的指尖很烫,和林溪冰凉的皮肤碰在一起,像两块温差悬殊的石头。林溪忽然想起三天前,她整理苏晴的公文包,发现夹层里有张游乐园的门票,日期是上周六——苏晴说那天在公司加班。
“我去煮点粥。”林溪挣开她的手,往灶台走。经过垃圾桶时,眼角余光瞥见里面有个揉成团的纸巾,上面沾着点暗红色的甲油胶,亮片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那不是她的颜色。她上周刚把指甲剪成了光秃秃的样子,说是方便画画。
粥煮得咕嘟冒泡时,苏晴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餐桌旁看文件。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像道无形的墙。林溪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自己却没胃口,靠在流理台上看着她。
苏晴喝粥的样子很优雅,嘴角沾了点米粒,林溪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擦,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很久没好好看过苏晴了。她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换了个款式,细了一圈,说是之前的丢了。
“今天晚上……”林溪刚开口,就被苏晴打断了。
“今晚有个晚宴,可能要晚点。”苏晴放下勺子,拿起公文包,“我先走了,记得吃饭。”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溪心上。她走到玄关,看着那双酒红色的高跟鞋还在原地,鞋跟的泥渍已经干了,变成了深褐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苏晴站在一家花店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笑靥如花。她身边站着个女人,穿着白色西装,正是艺术展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正低头帮苏晴理围巾,侧脸柔和,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和苏晴同款的细戒指。
照片的背景里,花店的招牌清晰可见——“晴溪花坊”,是她们三年前一起开的那家。
林溪的手指开始发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盯着照片里苏晴胸前的项链,那是条银色的锁骨链,吊坠是个小小的“安”字。
她从没送过苏晴这样的项链。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阳光铺在地板上,暖融融的,林溪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那个没关严的冰箱里,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鼻尖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是那瓶“午夜飞行”的后调,甜腻又尖锐,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有些藤蔓,早就悄悄爬满了墙,只是她一直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