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
吴山居后院的枇杷树下，吴心宝蜷在藤椅里，指尖转着颗刚摘的青枇杷，听着前堂王萌中气不足的吆喝声——又是来“拜访”吴邪的。
王萌。“小姑奶奶，您真不进去看看？”
王萌端着杯热姜茶过来，瞅着她白生生的脚丫子踩在微凉的竹席上，忍不住念叨，
王萌。“刚吴二白先生打电话来，说让您今晚务必回老宅住，道上最近不太平。”
吴心宝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点雨珠，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吴心宝“二伯是怕我拆了他的棋盘吧？”
她晃了晃手里的枇杷，
吴心宝“上周趁他不在，挪了颗‘车’，结果他输了棋，到现在还记仇呢。”
王萌噎了一下。谁不知道吴二白的棋盘动不得？也就这位吴家小公主，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正说着，前堂的喧哗突然停了。
吴心宝指尖一顿。
不是吴邪那种带着痞气的镇场，也不是解雨臣那种笑里藏刀的压迫感，是一种……像淬了冰的沉默，连雨声都仿佛被冻住了半分。
吴心宝“王萌，”
她把枇杷丢进竹篮，慢悠悠起身，
吴心宝“去看看是不是来了位“戴帽子”的客人？
王萌刚要挪步，前厅已经传来脚步声。
青石板路被踩得吱呀响，一位穿着深蓝色连衣帽衫的男人走了进来。帽檐压的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颚，以及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是张家人。
吴心宝眯了眯眼。这气息，干净得像刚从雪山上下来，却又带着点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不是新手，是常年把刀别在腰上的主儿。
吴心宝“找吴邪？”
她率先开口，声音软乎乎的，像只刚睡醒的猫，
吴心宝“他去杭州了，得下周才回。”
男人没说话，目光越过她，落在后院那棵半枯的枇杷树上。那是当年吴邪亲手栽的，去年遭了场虫害，大半枝条都枯了，只剩几根细枝勉强挂着几片叶子。
男人。“不是找他。”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男人。“找你，吴心宝。”
王萌瞬间绷紧了背。道上知道“吴心宝”这个名字的人不少，但敢直接闯吴山居后院、指名道姓找她的，屈指可数。
吴心宝却笑了，弯腰从竹篮里捡了颗最青的枇杷，丢过去：
吴心宝“认识我？我哥都未必知道我今天在这儿。”
男人抬手接住，指腹碾了碾枇杷皮上的绒毛，动作莫名有点熟稔。他抬了抬帽檐，露出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男人。“张海楼。”
他报上名字，视线落在她脚踝那串红绳上，
张海楼“你手上有我要的东西。”
雨突然大了些，打在枇杷叶上沙沙作响。
吴心宝摸着脚踝的红绳，那是去年从一个倒斗的手里“顺”来的，据说是从张家某座祖坟里挖出来的，绳结打得很特别，她瞧着好看就戴上了。
吴心宝“我这儿宝贝多了去了。”
她晃了晃脚，红绳在雨里晃出细碎的光，
吴心宝“张爷想要什么？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心情好，就送你了呢？”
张海楼的目光冷了几分，手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通常别着刀。
但他没动。
因为他看见吴心宝身后的屋檐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黑瞎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冲他笑，手里把玩着枚铜钱，铜钱边缘泛着冷光，是刚开过刃的暗器。
黑瞎子。“我说老张，”
黑瞎子懒洋洋开口，伸手把吴心宝往身后拉了拉，
黑瞎子。“欺负我们吴家小公主，问过我这双眼睛没？”
张海楼的视线在黑瞎子和吴心宝之间转了圈，最终定格在吴心宝脸上。她没躲，反而冲他眨了眨眼，嘴角那抹笑，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吴心宝“东西，我可以给。”
吴心宝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
吴心宝“但得换。”
她顿了顿，指尖指向院门外：
吴心宝“把跟着你的那三只‘尾巴’清了，再来跟我谈。”
张海楼瞳孔微缩。
他确实带了人来，就藏在吴山居三条街外的巷子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这丫头怎么发现的？
雨还在下。吴心宝转身往屋里走，红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吴心宝“对了，”
她走到门口时回头，冲张海楼挥了挥手里的青枇杷，
吴心宝“下次来，记得带点甜的。我哥这棵树，结的果子酸得能掉牙。”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院内外的视线。
黑瞎子吹了声口哨，拍了拍张海楼的肩膀：
黑瞎子。“后生可畏啊。”
张海楼没理他，盯着紧闭的木门，指腹仍残留着青枇杷的涩味。
他知道吴心宝说的“尾巴”是谁——张九日派来盯着他的人，也是冲着那串红绳来的。
这丫头，不仅知道他要什么，还知道他背后站着谁。
长沙的雨，好像更黏腻了。而吴山居这潭水，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后院的藤椅上，还留着个浅浅的印子。旁边竹篮里的青枇杷，在雨夜里泛着幽幽的光，像一颗颗没引爆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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