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回了城,日子却没回到原来的轨道。被抹去记忆的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找了份绣坊的活计,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孔,夜里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总有片模糊的白光,还有个看不清脸的白衣人,每次想靠近,就会被一阵尖锐的疼惊醒。
绣坊的老板娘嫌她干活心不在焉,没多久就把她辞退了。她攥着仅剩的几枚铜板,站在飘着冷雨的街头,看着往来行人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世间热闹,竟没有一处是为她的。后来她去码头扛活,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肩膀;去酒楼洗碗,被泼了满身的油污;最后在城郊找了间废弃的破屋,靠给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
有次她蹲在河边搓衣服,手腕上那片淡粉色的印记突然发烫,她手一抖,木槌掉进水里,顺着水流漂远了。她望着河水发愣,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心里堵得慌,却不知道在哭什么。路过的大婶叹着气走开:“这姑娘,怕是傻了。”
而天界的锁仙台结界解开后,羽澈回了羽族神殿,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殿下。他处理卷宗,巡视结界,应对各族神官,举手投足间挑不出半分错处,只是偶尔会对着空处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心口。
凌风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说是“协助处理公务”,却总在细微处透着不同。羽澈低头看卷宗时,他会悄悄递上一盏温度刚好的仙露;羽澈站在结界边吹风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用自己的袍角替他挡住些寒意;甚至有次羽澈伸手去够高处的典籍,他踮脚帮忙取下,指尖不经意擦过羽澈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这微妙的亲近,像一层薄纱,蒙在两人万载的情谊上。凌风是怕的,怕哪阵风吹过,就把羽澈记忆里的碎片吹回来——他见过羽澈为那个凡人痛不欲生的模样,再也不想看第二次。他想,或许这样也好,守在他身边,替他把那些危险的记忆挡在外面,哪怕是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
可他没注意到,羽澈最近总对着一幅画发呆。那是幅描绘凡尘春景的画,画里有株开得正盛的桃树。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在意,只是每次看到,心口那处空落落的地方,就会泛起一阵细微的痒。
这日,两人巡视完北境结界,凌风递过一块糕点:“尝尝?新做的桂花糕。”
羽澈接过,咬了一口,突然顿住。
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脑海里竟闪过一片模糊的粉色——像是谁的发间落了花瓣,又像是谁对着流星许愿,说“明天要吃桂花糕”。
“怎么了?”凌风紧张地问。
羽澈摇摇头,把糕点咽下去,可那阵莫名的熟悉感,却像生了根,在心底悄悄发了芽。
他不知道,在他遗忘的角落里,有个名字,曾和桂花糕的甜,一起刻在时光里。
而在凡间破屋里的温棠,正对着一碗冷掉的稀粥发呆。窗外飘着雨,她缩了缩脖子,突然很想吃块桂花糕。
为什么想吃?
她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答应过要给她买的。